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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远行(上)
 出行的时刻到了。农历七月下旬的时候,天气还是极其酷热的,但把车队从沛县赶到燕地的蓟城,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,所以想做军马生意,必须赶在时间的前面,九月中旬一定得进入胡地。

 为了前往胡地换马,吕泽车里装载的全是丝绸和武器。燕代边境的边民和胡人换马,最常用用的反而是粮食和盐巴,而象吕泽这样长途贩运的,就只能运些附加值高的产品了。

 在这个时代,铜铁是做武器的最重要原料。因匈奴等胡人常常掠抢中原,小规模战争从没断过。所以大秦朝法律规定,民间贸易之时,一张文引贩运铜铁不得超过二十斤。胡地武风鼎盛,不管老弱少壮皆能骑,却不会冶炼铜铁,只会简单的锻造,因此中原地区精美的武器,就成了胡地百姓的最爱。五斤铁就能换一匹好马,作工精美的武器能换到的更多。

 吕泽已经算得上是神通广大的人物了,但在极其严格的管理制度下,还是最近才又替吕释之到了一张文引,所以一共只装得四十斤铁制武器。虽然全都是上好的武器,但胡地人物剽悍,马上只用弓箭,步战则只喜爱沉重的武器,武器首看重量。所以刘常估计这趟前往草原,最多也只换得三十几匹好马。

 平时都只有吕泽一人出去,吕释之总是在家留守的。这次兄弟俩一起出门了,吕公夫妇便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到庄口送行。

 “儿怎么没来?舅舅要出远门了,连送都不送一下吗?这孩子,枉我疼他一场!”吕释之骑在马上看了一圈,发现几个子侄都来了,刘乐也在,就偏偏不见了刘常,因此心里颇为不,有些生气的对吕泽说。

 “该不会是因为我不让他跟着出门,赌气到哪儿哭了吧?”吕泽对外甥没来送自己倒不以为意,笑着说道。

 “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点气!”吕释之无奈的说道,然后躬身与父母告别,一径追着马车去了。

 沛县这个地方,今属江苏省徐州市,乃是江苏、河南、山东、安徽四省界之处,四省边境犬牙差乎,互相叉。虽说江苏省大部份属东南沿海地区,但徐州市一带,不管从地理位置还是风俗习惯上来讲,都更近于北方。

 秦时沛县地处泗水郡北端,正是泗水郡与砀郡、薛郡界的地方。自沛县出发,沿泗水河旁的驰道往北走,不到二百里就进入了砀郡地界,不到四天就到了砀郡昌邑城。

 昌邑已经是砀郡的东北端,再往北走,就进入了大野泽的范围,车马前进就难的多了。因此第四天下午到达昌邑后,吕泽便吩咐停下来休整一下,歇一天再走。

 听听周围终于没了声息,刘常悄悄的扳动箱子上的机关,把自己放了出来。这口箱子还是刘常成延特制的,能够在里面从安合页的地方打开箱盖,不过做的时候刘常说是和吕禄捉藏用的,可没敢说要用来让自己偷跑出来。

 这四天来可把刘常给闷坏了,虽说箱子底铺的是丝绸,但大热天钻在箱子里冒充货物真不是人能受的。每次都是等夜里众人睡下后悄悄扳开箱盖出来疏散疏散,没想到今天才半下午大舅就停下来住店了。幸亏舅舅上街前把装了贵重物品的几口箱子抬进了房里,刘常才有机会溜出来。

 因为从人众多,所以吕泽把这家小客栈包了下来,只留了一个仆人在客栈门口守着,正好给了刘常方便。眼珠在院子里扫了一圈,就发现厨房的后门也与院子相通,于是便悄悄潜了出去。临出门时,刘常又回身从舅舅的钱袋里抓了一把铜钱,想想还是不放心,又拿了几小块金子,这才潜出门去。

 大街上人来人往,象他这样一个小小孩童,自然是谁也不来注意于他。信步在街上闲逛,待走到昌邑城北时感觉有些饿了,刘常就找了一家客店,先点两个小菜,又要了一碗米酒,准备安慰一下四天来受干粮之苦的肚子。

 虽说他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到店里又要菜又要酒的有些奇怪,不过既然他在点菜之前就先把数枚当百的大钱拍在了桌上,看上去又气宇不凡,象是哪家的小公子,店伙计自然不敢怠慢。很快刘常的饭菜便送了上来,他一个六岁童便坐在窗户旁自斟自饮。

 时间也到了饭时,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。昌邑城虽然离沛县只有三百多里地,但由于原属魏地,和原属楚地的沛县风土人情大不相同。刘常仔细观察着,再听听当地人说话,心里感觉异地风情大有趣味,正好拿来下酒。不一时酒尽,刘常又要了一壶酒两个热菜,并告诉伙计在客店里为自己订了一间上房,反正是偷拿舅舅的钱,不花白不花。

 昌邑靠着大野大泽,盛产鱼虾,刘常要了一盘烩鲤鱼,一盘莲藕蒸糯米,吃得不亦乐乎。突然店门被推开,涌进七八名持弓佩剑的年轻人,手里还提着野兔大雁等物,应该是刚刚打猎回来。店主人连忙亲自上去为几人安排座位,又让店伙计把他们手里的猎物接过,拿进后厨整治去了,看样子是这店里的常客。

 早就听说越往北去,游侠之风越盛,今一见果然是真的。沛县之中虽然也有号称游侠儿的,但自从秦始皇帝一统天下,划天下为郡县之后,就极少见到这种成群结队佩带武器的游侠少年了,没想到昌邑只不过往北了三百来里,游侠之风就比沛县盛了许多。

 不过看是看,刘常可没一点去招惹这些人的意思,当然也没人会把一个刚到自己的六岁孩童放在眼里,刘常只是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。

 “周大哥,你说这次我们进泽去告诉彭越,他会不会出来下手?”其中一个少年问道。

 “彭越是有规矩的,我看这伙商人象是正经行商,彭越恐怕不会动手的。”那被称为周大哥的年龄看上去稍微大些,也只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,呷了口酒回答道。

 “彭大哥也真是的,官府都说他是强盗了,他还天天领着手下那一帮兄弟们打鱼为生,还定下什么这不抢那不抢的规矩。前一段我有个兄弟想去跟着他干,他又推三阻四的,还编了几句‘年龄大了,准备在大野泽里打鱼到入土’之类的瞎话。谁信呀,他那样做惯了老大的会安生当老百姓给官府口赋算钱?不过是看不上我那兄弟罢了。”旁边一个青年愤愤的说道。

 “彭越行事自有道理,你们别在这里胡说八道。”那大哥见手下兄弟对彭越有些不以为然,急忙喝止道。“还是议议那件事情吧,我看彭越不会出手。”

 “这姓吕的客商,据说是去北地换马的,财物肯定不少。”一个青年分析道。“不过据我看,他们带的人里面,有四个是会武的,带上吕氏兄弟两个,总共有六个会武的。其他人众还有十来个,所以大哥,我看我们不如再把丁义也叫来才比较有胜算。”

 “那好,不如你这就去叫上丁义,明天午时在这里见面。”那被称为大哥的说道。

 刘常听到这里,已经知道他们想对付的,乃是自己舅舅一行了。不过这昌邑的盗贼也太猖狂了点,居然在公共场合商量劫人钱财,周围人也不以为意,真真不可思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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