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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四四)群子炮
 船头被打得去半截的双层战船正在燃烧和快速倾侧中,金立德指挥幸存者救起受伤的士兵,快速从船尾甲板向完好无损的大船转移,四周一片哭声骂声。

 一个面是血的将领跳上大船跑到金立德面前扑通跪下放声痛哭,一手扯下头上的顶戴花翎摔在地上说:“金大人,末将治军无方,罪该万死啊!”说完把头用力磕向甲板,直撞得甲板上印出一圈血

 金立德尖瘦的脸上皱纹越来越深,他蹲下来扶着这个将领说:“刘千总,国师看到兄弟们尽力了,快起来,兄弟们还要你照顾啊。”

 刘千总哭得死去活来一直跪在甲板上,金立德怎么都扶不起他,他激动得说话都不过气:“宁海号上…二百二十个兄弟一下子就都没了…我…我回去怎么待…”说完后转身就向人少的一边船舷冲去,要投海自尽。

 金立德叫一声:“刘千总不要意气用事!”急追几步拉住他的带,一掌从后颈把刘千总击昏在地,叫几个士兵扶了他下船舱,然后快步走到驾驶舱门前。

 驾驶舱里有几个人,可是人人都红着眼睛,气氛悲怆凝重。谢千总亲自扶着舵盘,眼里的泪水一直不停地到脸上。邱谨言紧紧抿着嘴坐在地上,一言不发地抱着一支洋,自从上船以来,他一直用这支做拐杖。安清源跪在舵台前双手撑地深深地低着头,全身都在剧烈地搐着,泪水象下雨一样滴到地上。

 金立德知道大家伤心的原因。

 安清源本来一直在湘军和江南大营之间协助对太平军的战事,得知绿娇娇突然出现在上海,格林号离港后竟从东海北上,马上意识到绿娇娇有可能从水路上东北破坏清朝的龙脉。他火速赶到上海,从水营调出三只最大型和火力最强的缉私船对格林号展开追击,一但确认绿娇娇的目的,将不惜一切代价在海上消灭格林号。

 邱谨言早就算到海上作战的结果,所以安清源尽可能不和格林号接战,只仗着水营高超的驾船技术藏在风暴中,用兽王神驱咒驱动海中杀人鲸群,以最低成本攻击格林号。杀人鲸群攻击失败后,他们发现机体破烂的格林号居然摇摇晃晃地开到了黄海北部,再过一天就可以从丹东登陆东北。这时安清源百分百地肯定绿娇娇和安龙儿北上的目的,就是直取清朝的龙脉。大难当头,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奋力一博。

 十多年前清朝水师数百战船和英军海战,一触即溃全军覆没,这三条快船是那次海战幸存下来的,因为船速很快,这些年一直用于追缉走私。这一战的失败来得太突然,象在历史重演,谁也没有想到有四十门重炮的战船会不敌一艘机体破烂的西洋商船。

 金立德从来没有见过安清源哭,更想不到第一次见到他哭是如此悲恸。

 安清源突然发狂地用拳头猛击驾驶舱的地板,喊叫的声音比打击声更大:“破船!破船!破船!十年前是这样,十年后还是这样,连一只西洋走私船都打不下来…”

 “国师,保重…”金立德说话的声音不大,可是他的心情同样沉重。

 安清源没有看任何人,仍低着头把泪水滴到地板上,每说一句话就重重地向地板打一拳,震得人心跳:“奇大辱…这是中国的辱!中国造的船被洋炮拦打断!中国造的炮打不到四里外的船!中国在干什么啊…”着舵的谢千总再也控制不住哭着声音,他激动地对安清源说:“国师,我带兄弟们冲过去上船和他们拼了,就算全军覆没也要把洋人的船打沉!十年前我怕死逃跑活了下来,其实我早就应该和兄弟们一起死在海上…今天连一条走私船都打不下来,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…”

 安清源倏然从地上站起,身体晃了一晃,他扶着舵台对谢千总大吼:“打!安清源就算死在海里喂鱼,也要把洋鬼子的船打下来!”一转头用血红的双眼盯着金立德,神情凶狠恐怖:“谁不想打的马上下船滚上岸!”话语间矛头直指一向临阵逃跑的金立德。

 金立德和安清源四目相视,他看到安清源的表情悲愤异常,因为在芙蓉嶂破五蛇下洋全身大面积烧伤,脸上又红又白,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。

 他眼里含着泪说:“国师,金立德不是贪生怕死之辈,绝不会丢中国人的脸。”

 邱谨言用洋撑起身体,站起来说:“我们的船和炮不如对方,可是我们的法和武功不比洋人差。格林号是走私船,不敢在船头架炮台,所以大炮只能藏在船侧,只要我们一直保持追住他们的船尾,从船尾登船近战,同时用前炮近距离轰击,我们是有机会赢的。如果他们停船开炮我们也不横船炮战,只管照直前冲,这样我们的被攻击面减少,还可以更快贴近洋船。”

 安清源听完邱谨言的话,转过头问道:“好,谢千总你看我们要多久能追上去?”

 格林号停止了对敌船的炮击,马上扯起帆继续向北方开进,可是他们发现身后的大船救完沉船的人后,居然飞快地追上来。

 绿娇娇和大家站在船尾用望远镜瞭望,绿娇娇对杰克说:“以他们的速度,不用一个时辰就会追上,看来还得打…你也是妇人之仁,打仗的时候怎么能放过对方,要痛打落水狗嘛,你看现在惹出事了。”

 杰克也很沮丧现在的结果,但却仍然说道:“再打是另一件事情,可是海上战争法规定不能攻击没有防御能力的士兵,也不能攻击医务船,你没看到刚才他们在救人吗?那时他们就是医务船。”

 杰克说的话让全部中国人都目瞪口呆,绿娇娇握着小拳头气得发疯:“什么鬼战争法,战争还有法?你以为在下象棋呀,马走字象走田字走错一步算犯规。我们中国人打仗讲的是兵不厌诈…辍!和洋鬼子就是谈不拢,你脑子是不是被海水腌实了!”

 杰克不甘示弱地说:“这世界什么都应该有法,战争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当然要有法律依据,开战前要宣战,不能攻击中立和没有防御力的一方,这都是为了保护不想打仗的人,你想打当然不想有法律控制,如果你是不想打的一方,战争法就会保护你…”绿娇娇气得跳起来:“这海上不是他们就是我们,你说谁不想打?”

 安龙儿连忙说:“娇姐算了,我们中国人除了讲兵不厌诈,也讲究出师有名,《吕氏秋》也提到打仗要起义兵,可能战争法也是那个意思吧?”

 绿娇娇双手一叉细瞪着安龙儿说:“看几本烂书就来抛书包,你帮哪一边的?”

 大约翰这时走过来说:“我认为娇娇说得对,刚才杰克发过信号对方没有回应,他们开炮前也没有向我们警告和宣战,这是对方违反战争法在先,他们才是真正的兵不厌诈。不过对方的士兵掉到水里的确也不应该再打。”

 绿娇娇翻着白眼说:“洋鬼子都是一路货。”

 格林号的桅杆突然爆炸断开,随即“轰”一声炮响,大家只觉得头皮被风扯得发紧,抬头看着格林号的后桅杆向船尾倒下,全部人马上四散躲开。

 绿娇娇抱着头一边跑一边尖叫着:“人家都打过来了还讲什么战争法,快回炮舱还击呀!”

 大约翰马上指挥水手转帆,让格林号拐弯用船侧炮位对着敌船,可是后桅杆倒下住船尾,缆绳在甲板上扯成一把麻,格林号已经完全失控。

 杰克冲到炮舱里,指挥水手拉开炮窗准备开炮还击,可是炮位却怎么转也瞄不到敌船。

 绿娇娇和安龙儿退守在甲板进船舱的入口,和顾思文一起麻利地准备洋,因为以目前的形势,进入近战将是转眼之间的事情。

 格林号失去了风帆动力,在海上象盲头苍蝇一样转,清军大船近得更加快速,这时清军船头的大炮又响了,格林号的中桅杆接着被打断倒下。

 大约翰知道再试图控制格林号已是徒然,干脆带着甲板上的水手冲回船舱拿起洋,做好近战的准备。

 清军大船全速撞向格林号的船尾,格林号受到猛烈撞击后,被清军大船一直向前推动,船身大幅倾侧,船头失去方向地向一侧转去。

 撞击的震刚刚停止,双方的船上马上声大作,子弹象雨点一般在两船之间对。无数清兵提着刀,呐喊着不顾一切跳上格林号。

 可是黑人水手们明显比清军训练有素,他们身材高大,法准体力强,就算被大批清兵围攻也是以一敌十地勇猛作战,丝毫没有败象。一辈子鸦片的孱弱清兵象水般攻上船,又被水般击退,当真是有心无力。

 安清源带着金立德和邱谨言站在船头,以船舷为掩护,用洋对黑人水手进行狙击。不过格林号上反击的火力一点也不弱,毕竟这是一条走私军火的船,船上最多就是支弹葯,而且水手们用的全是可以快速上弹的马,这种昂贵的新式从来不会卖给太平军,装备自己船上的人却不省成本。

 黑人水手的火力笼罩着清军大船,清军在格林号上留下几十具尸体,其余的人被打得不能抬头。

 阿图格格和蔡月一直在船舱里保护着阿浔和大花背,这时听到声已经来到头顶,甲板上的脚步声和厮杀声近在耳边,知道一场大战在格林号上打起,阿图格格拿起身边的马对蔡月说:“小月,你看好他们,我上去帮忙。”蔡月还没来得及说话,她已经拉开舱门冲出过道。

 阿图格格跑到甲板出口,就看到绿娇娇和安龙儿、顾思文守在梯口火力压制着对方,顾思文一看到她就大声说:“你来干什么,快回去!”

 阿图格格跑上木梯几步,抬起头说:“多一支就多一分胜算,要是被海盗打进来,我们在里面一样活不了。”

 这时他们隐约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对方的船上大喊:“放群子!”

 “什么是群子?”绿娇娇紧张而茫然地看看安龙儿和顾思文。

 阿图格格马上大叫道:“群子是放很多铁丸子的近战炮火,快下甲板,不然会被打成碎片!”她一边说一边扔下手里的,伸手用力把绿娇娇和顾思文扯下甲板,安龙儿也随后滚下木梯。

 他们刚刚躲下船舱,头上就响起一记巨炮的声音,火光铺天盖地闪过,同时听到甲板上传来大片凄厉的惨叫声。

 原来群子是用于近距离杀伤大片人群的霰弹,发薄而出,铁弹如雨洒,攻击面很宽,而且被击中的人会顿时被打成碎片,是极为残酷的近战打法。在军营长大的阿图格格非常了解群子炮的能,所以一听之下马上拉着大家躲闪。

 可是在船尾作战的黑人水手听不懂中文,也无处可藏,一瞬间死伤遍地,后甲板上血模糊。

 炮声一停,清兵马上再次向格林号冲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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