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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 ‘呜呜呜…’低泣噎声连绵不绝。

 近几来,时值初更,兰郡王府中府门前便会上演这么个段子。

 ‘呜呜呜…不孝子,竟弃你亲娘不顾,把我这个老太婆丢在屋外,受风吹雨打;枉你读圣贤书,受封朝廷命官呀!不孝子,还不快开门?’

 王府内院,中府门外,举着娇贵双拳,轻捶门扉的,是兰郡王府的老夫人,受先帝极为疼爱的德胜长公主。

 这世上,能让她如此头疼的,也只有门另一端,那顽固骄傲的中府主人了。

 ‘方才娘不还说,月明星稀,凉风怡人,还要孩儿陪您赏花吗?我陪也陪了,如今夜深,还请娘亲早些回去您的内府歇息吧。’

 中府门内,不疾不徐传来优雅男声,对于德胜公主的指控,仿佛无动于衷。

 ‘心这么狠,不知你这子究竟像谁。’德胜公主皱眉嘀咕,退开一步。抹抹方才应景泼上脸庞的水珠,暗忖该怎么改变攻势。

 ‘真不开?娘拖着这一把老骨头求你,你也不让娘进去看看你是否安好?’

 ‘娘若要进来也成,可千万别把您身后那群打扮得活像花街姑娘的丫环给带进来。’

 就连翻白眼的表情也同样人的兰郡王,固守中府门,丝毫不敢让娘亲越雷池一步。唉,他就不知如今这局面,究竟该怪谁?

 是怪他天生俊秀好模样,引来众家姑娘垂涎,抑或是该怪他年轻即仕官,声名卓著,又洁身自好,倒一票闺阁佳丽?

 还是该怪他那急着抱孙的娘亲,成天带着她看上眼的奴婢们包围着他,硬是他收房小妾生孙子?

 总之,自己拖拖沓沓,不愿顶撞娘亲的态度,或许才是元凶吧?

 ‘娘是怕你寂寞呀。漫漫长夜,孤枕难眠,你一个男人总会有些不方便的时候…娘啥都替你想好了,看,这一个个环肥燕瘦的美人儿,爱挑谁就挑谁…’

 德胜公主不免有些怨叹,为何她堂堂一国公主,还得拉下身分学花楼的鸨娘帮她那不近女的儿子物对象呀?

 ‘是呀,她们一进来,我可真不方便。’莺莺燕燕环绕下,想好好睡一觉都不成。‘明,我还得要上朝呢,就请娘亲别再吵孩儿安歇。’

 罢自边关被召回京没多久的兰棨,好不容易才推辞圣上厚爱,回到封地;待不了两天,他却只想找机会离开家中,希望能获得安静。

 娘已接连十来天,天天找来一群群花枝招展的丽女人,像饿虎扑羊似的向他袭来;他光让那阵仗吓都吓坏了,哪还能如娘亲计画…和谁看对眼?

 女人发起狠来,一点也不输男子,该出手争,该出手抢的,半分不留余地;这是前天他光着爪痕累累的上身,抱着残存的里逃回中府时的感想。

 从此,他中府多了道女人令,凡属女的、母的、雌的,统统不准进门。

 若非他不想与女人动手,他早将那些妄想攀上枝头当凤凰的吱喳麻雀们,给扔上屋顶晾成干。看在娘亲分上,他就不与这些盲从的下人们计较太多。

 他对女人不是没兴趣,只是一有人在后头催,他就只觉生厌,提不起劲了。

 ‘我担心你呀!我就这么个独子,万一、万一你有个什么差错,你要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爹代?兰郡王府就靠你单传,不留血脉怎么成?’

 兰棨人的容貌上,不免浮现万分无奈。‘我不出差错不就得了?我镇守边疆三年,不是好好的回来,而且还受封为正二品安西大将军?’

 封官不是因为家世,而是因为他的功绩,总算受到众人认定。

 ‘还说呢!’一提起这事,德胜公主不免就有一肚子气。

 ‘在边疆三年,你做了什么?人家孟将军带着小妾和儿子回来,你呢?就只收了一群鲁汉子当部下,让娘被人指指点点,说生了个有断袖之癖的儿子。’

 说到底,德胜长公主不过是希望儿子能做些让她出去夸嘴的事,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乐趣;可儿子倔强不听,硬是不肯答应,使她在姐妹间极没面子。

 ‘娘,孩儿是去打仗,不是去犁田,犯不着四处播种。’兰棨虽然出身皇亲贵戚,却不曾有半分自大,他明白自己行事该有分寸,不能让人家说闲话。

 可娘亲…与他考量的方向似乎差远了些啊。

 ‘不开是不是?’德胜公主听见儿子的讥讽,眉一挑,这脾气也上来了。

 ‘来呀!傍我攻坚!拿下中府!哪个姑娘能擒服兰郡王的,我保她在兰家一生富贵…’

 兰棨退开门口,头也不回同时手一挥,让待命多时的武装家丁冲上前。

 ‘来人,给我挡下,谁要挡不住击让中府失守,就等着发配边疆牧牛养马,一辈子别想回来!’

 男人与女人的战争,再次开打。

 回到房里,兰郡王拿出特制的棉花块堵住耳朵,任凭外头如何厮杀喧闹,都阻挡不了他想好好睡上一觉的决心。

 反正近来无事,他干脆离家出走吧,出兰府后,啥事都没了,他再也不用为了无聊事烦心。

 兰棨潇洒入梦前,边不免浮现安心一笑。

 还好他从不随便让人瞧见他的俊美笑容,否则他中府定会马上让痴他的姑娘家发狂踏平。

 ‘绣女?是绣娘吗?如果进宫去当绣娘,挣得的铜板会比较多吗?’李婕一面用手加速转着纺轮,低头拨着手上的飞梭,一面头也不回地随口应答。

 ‘若能让娘亲吃睡暖些,那没关系,娘就去跟县老爷说,婕儿愿意进宫当绣女。婕儿虽然做事慢了些,可针线活倒也还行。县老爷真有眼光…’

 ‘什么绣娘不绣娘,你这糊涂丫头给我听明白,我说的是秀女!’

 李三娘瞪大眼睛,紧张兮兮地自狭小厢房门口忽地冲至女儿身边,不客气地揪起她耳朵:‘秀女,就是皇帝老子的候补小妾!看脸蛋看家世就是不看脑袋选出来的!’李三娘虽然大字不认得几个,可小道消息蜚短长可听多了。

 ‘呀,好疼,娘轻些呀…’李婕委屈万分的停下工作,发疼的耳朵。‘听明白了,就是要进宫嘛…可我记得,皇上不已七十好几?’

 李婕从来不笨,只是时常漫不经心,做事温了些,但只要她肯用脑袋好好想想,甚至能看懂钦天监画的天文地舆图,只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能默背。

 她过目不忘的本事,曾令她死去的爹大叹她为何生为女子,无法为李家求取宝名;不过,她虽过目不忘,可总要花很多时间才会猛然想起就是那么回事。

 她讨厌费神的事,从来只想轻松过日子。

 ‘就是就是,皇上都一脚踏进棺材里了,还下令各地选出秀女送进宫,这是准备把人家姑娘当陪葬呀?’李三娘平虽然贪财多嘴,可对女儿还算疼爱。

 她不懂什么君臣伦常,她只知道,她不想让女儿断送一切。

 何况,就算将女儿送进宫,照女儿的迟钝子,没让人踢出宫来就是万幸,万一女儿惹了什么大祸,岂不更惨,她后半辈子全指望女儿嫁个好夫婿养她呢。

 ‘都怪你爹,身为前大学士之子,却连半个官位也不上,只能在私塾教书混饭吃,留下个没用的好家世,不值半钱,还让县老爷为此选上你当秀女。’

 李三娘咬着绣帕,在房里走来走去。‘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保住你呢?’

 昏黄烛火下,不停打转的摇晃人影,看得李婕头好晕。她慢条斯理的随口说:‘没办法呀,谁让我还是闺女,如果早嫁人,县老爷也不会选我了。’

 ‘嫁人?对,在圣旨下达前,就说你已嫁人就成了!秀女不选已婚者!’

 李三娘宛若当头喝,猛然想起她遗忘已久的事。

 ‘我记得,你爹临终时,留下了个绣荷包,说是曾为你与远房的姑表哥订下亲事…对了,说不定是成对的绣荷包,一人一只作为婚约凭信!’

 李三娘匆匆忙忙冲回自己房间,开始翻箱倒柜,随即又快步跑回来。这其间,李婕也只是不慌不忙的微笑喝茶捶捶肩,有点缺乏紧张感。

 人生,过得悠哉就好,船到桥头自然直嘛!

 ‘这荷包得太脏,我都以为很不值钱,现在仔细一看,上头绣的花,还气派的。记得你爹因为三十年考不取宝名,没脸回家乡,才带着咱们母女在这儿定居下来…说起你表哥…过了这么多年应该会是很有成就的人吧。’

 其实,李三娘只模模糊糊记得,李婕她爹的家世背景,毕竟,她是因为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,才会与他成婚的,在此之前,她可是完全不了解李婕的爹。

 亲戚什么的,也都是李婕她爹十年前回家乡探望一次,回来告诉她的。

 ‘不管了,都在这节骨眼儿上了,就叫你表哥负起责任娶你吧!既然是大学士之后,好歹也该人模人样,有点家业了…’

 ‘爹也是大学士之后呀,可感觉上没什么家业。以此类推是不对的。’李婕淡然评论道,像在说不相关的人。

 ‘…你少说两句,咱们快点收拾东西,趁夜去投靠你表哥吧。’

 李三娘有时总不知哪个才是她女儿的真面目,她偶尔冒出过分犀利的言词,到底是她真糊涂呢,还是假迟钝?

 李婕歪着头想了想,许久才迸出这么一句。‘我不认识表哥欸…人家怎么会收留我们?’

 ‘这年头,谁还管你认不认识?拿着绣荷包赖上他就对了!大学士之后,想必也注重名声,若是不肯娶你,咱们就去告他…告他始终弃!’

 ‘可我觉得…这么急着成亲,是不是太草率啦?有点儿有勇无谋哩…’

 ‘父母说了就算数,我要你嫁你就嫁,不然你就不是我女儿!’

 李婕轻轻瞥了娘亲一眼,苦笑叹了口气。只要娘亲开心,她也会开心的,打小就是如此,这次应该也不例外…吧?

 ***

 半个月后,南江县城某处街坊上,多了对不太确定自己到了哪儿的母女。

 ‘这房子看起来好气派。’站定大街上,李婕仰着头,着刺目阳光,她几乎快要看不清楚匾额上头写了些什么。她回过头对着娘亲绽出一笑。

 ‘我总觉得不太对劲,这房子的格局像是极有身分的人哩。咱们的亲戚有这等高贵的人吗?’

 母女俩夜兼程赶路半个月,好不容易才来到记忆中,父亲口述的那地点。

 李三娘也有些迷糊,皱眉看着女儿,心里不是十分有把握。‘可你爹说,你姑表哥的房子,是这县内最大的,这么问人就找得着。’

 ‘嗯,爷爷究竟叫什么来着?’李婕慢条斯理的问。她一向没费心记太多事,而从未谋面过的爷爷一家人,当然不是她该记着的。

 ‘…李大学士。’沉默许久,李三娘只得承认她没记住那文诌诌的人名。

 ‘那远房的姑表哥又叫什么?’

 ‘我怎么知道…订亲的是你死去的爹,又不是我。’

 这次轮到李婕不说话了。‘看来…我们的线索只剩下我与表哥各持一个的绣荷包?’她虽仍面带微笑,不过已觉得自己的小脑袋隐隐作疼。

 没想许多就踏上旅程确实是过于心急。

 ‘嗯,现在也没法子回家去找别的线索,咱们身上没剩下多少盘,撑不到半路。’李三娘只能怪自己离家太仓促。‘总之,娘说得没错啦。就是这儿。’

 ‘看来,得想想办法才行。’李婕总是惺忪的睡眼,定下心神看了看四周。‘绣荷包上头那朵兰花,跟这府邸上头的纹饰十分雷同,不过…’

 ‘婕儿,快让路!’猛的,李三娘发现府邸的门突然打了开来,冲出一匹高大骏马,笔直朝李婕狂奔过去。

 一次只专心做一件事的李婕,难得她开始动脑筋,沉浸在自己思绪中,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。她还推论的开心的。

 ‘不过仔细一瞧,可差远了,所以,咱们应是找错了。娘,您说对不…’

 ‘小心!’马上的骑士赫然惊觉前头多了个什么阻碍,就在要撞上那东西之前他连忙拉紧缰绳,掉转马头,偏了方向。

 坐在马上,年轻男子回头瞪那胆敢挡他离家的家伙,可那一瞬间,他腔怒焰却让那如凉风般清的画面给吹熄了。

 那悠然白衣女子,一副清丽出尘的小巧脸蛋,无论任何人来看,不说她是天仙绝,也会同意她算是绝代娇容。

 虽然身上衣裳极为俭朴,可半分不损她那能教天下女人欣羡妒嫉的姿

 装扮越是不起眼,越是衬托出她令人惊的美貌,白瓷玉肌晶莹细致,明眸仿佛盈水雾,粉引人遐思,令人不渴望猜想着,那身白衣下,会否拥有与那美貌相称的玲珑身段?尤其她朝他轻轻一笑的时候…

 ‘唔!’一瞬间,兰棨惊觉自己的失态。他竟对个女人,尤其是他讨厌的那种美丽女人看傻了眼?

 不过,当他与那女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,他发现她并不如其他人一般为他失神发狂扑上来的时候,生平首次,他觉得有些不是滋味。

 她…倒冷静的嘛!而且在他们几乎要相撞之时,别说闪躲,就连啼哭也没有,不似寻常女人,嗯,够理智,够坚强。他心上浮现一抹不愿承认的赞赏。

 李婕只感到有一道强掠过。之前一刻,她猜想该是不会和那东西撞上,因此她根本连躲也懒得躲,只是有些纳闷,是什么东西与她间不容发地擦身而过?

 她悠然顺着那猛暴风方向瞧去,那是一名年轻的威武骑士。

 他青衣武服不怒而威,剑眉斜飞,星目有神,面容俊俏,身形英间斜双剑一长一短,周身气势凛然。

 如果不让他那一脸怒气冲天吓退,而大胆仔细瞧他的话,就会发现,那是个极有魅力的男子。

 不光是好看,那所谓的魅力,是由内而外,不须多加赘饰。无须言语,无须表情,存在本身就是价值。

 俭朴衣裳让他穿上,看来就像发了光,普通的斗笠让他一戴,感觉就像珠玉打造般的贵重,举手投足间,从容华贵的高雅气质,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。

 天下不受他魅力吸引的人,只有两种人,一种是死人,一种是还没出生。

 辟拜二品的安西大将军,常宁郡王兰棨,就是这样的绝世美男子。出众的外貌,是麻烦,也是屏障,敌人常因他过分俊秀而掉以轻心,是不争的事实。

 好炫目?铈几久焕吹眉白⒁猓矍暗乃烤褂卸嘁凼保闱那牡陌咽酉吒疲沟惴旁谀瞧ヂ砩稀?br>
 这男子可能好看的,所以,她还是别多看的好。直觉告诉她,最好别靠他太近,以免招惹太多不必要的麻烦。所以,她只是轻轻一笑,不曾多言。

 ‘婕儿,你没事吧?’看见那绝美男子而不发愣好一会儿的李三娘,想起女儿险些受冲撞,急忙赶过去,一把扶住女儿。

 ‘没事。’李婕忽然觉得有点心悸,好似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。

 她不喜欢这种惊慌失措的感觉,她得冷静,冷静,冷静…

 ‘喂,你这人看不看路呀?’李三娘护女心切,劈头就骂。

 ‘是她自己挡在路上的。’只差一步,就让兰府家仆们蜂拥围上,失去逃脱路径的兰棨,脸色难看自不消说。他的怒气,不对准那碍事女人,该对准谁?

 ‘我就这么个闺女,万一她受伤了怎么办?你们仗著有权有势,就可以欺负人啊,告诉你,别看我们这样,我们也是出身名门…’虽然不确定是哪一家。

 李三娘其实万分不愿在这么个伟岸男子面前张牙舞爪的,可她那迟钝女儿不吭声,当然得由她这做娘的出面为她抱不平吧。

 ‘哼,女人,不外乎是想要什么报酬是吧?’兰棨曾对那白衣女子的欣赏,瞬间被她那贪心的娘亲给打散。他掏出袖里的钱袋,就往地上掷去。

 ‘少瞧不起别人了,这点钱…’李三娘瞄了眼那钱袋,看来还有分量的。她口水,努力把持住。‘我才不看在眼里…欸?这花样?’

 李三娘一发现绣荷包上出现个相仿的兰花纹,马上跳上前,捡起那绣荷包仔细端详,而后惊喜地打量起马上的英青年。

 ‘这钱包…是你的?’

 ‘曾经是,不过现在我全给你们当作赔偿了。’他掉转马头,决定回府,避免与她们再有牵扯。

 ‘对,就是这个!太好了,竟然是你!’李三娘开心的拉过立定原地的女儿,强迫她拿着那只钱袋。

 ‘婕儿,你过来看,这是你表哥的绣荷包!那个与你自幼订亲的表哥,就是他呀!’

 听到‘订亲’两字,兰棨险些从马身上摔落。她们母女俩在说什么?他趴伏在马背上,莫名其妙的回过头盯着她。

 李婕摇摇头。‘哪有这么巧的事?’娘应是看错了。因她清楚记得,花纹是不同的。她伸手拉扯娘亲,不想把事情闹大,拿荷包出来比对就明白了。

 ‘他不会是表哥的。’

 ‘我也不记得,我有这样的亲戚。’兰棨对这些女人贪得无餍攀龙附凤的计谋看多了,有些不耐烦。

 ‘想不认帐?这可是我家老头和你爹订下的呢!不然,叫你爹出来问就能清真相了。’

 看这青年的威武模样与豪华府邸,李三娘如此据理力争,其实心底也有些怕怕的,不过,让女儿找到未婚夫比较要紧。

 ‘问我爹?’兰棨只想翻白眼。‘哼,去皇陵焚香掷筊吧。’

 ‘娘…其实…’其实认错人了?铈剂ζ炔簧夏锴祝氩寤坝直荒锴滓辉俅蚨稀!忍宜怠?br>
 ‘你这糊涂丫头什么都别说了。娘说是就是。’

 可其实不是呀…李婕总是抢不了话。唔,她头好疼啊…她抓紧放在怀中的绣荷包,不敢在这场面拿出来。先拉开娘好了…

 ‘别担心,看娘的吧。’李三娘以为女儿畏缩的原因是让大场面给吓住,不免拍拍女儿手臂安抚她。

 这时候,就需要拿出母亲的魄力!就连卖菜的也会因为招架不住她讨价还价的本事,多送两把葱,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,她…拼上老命啦!

 ‘这位公子,也许你不知道这门婚约,这怪不得你,谁让当时你还小嘛。不过我告诉你,你们要是不认帐,我就到官府去告你们背信忘义,让全天下都知道,你们家嫌贫爱富,不认婚约!’

 越有名望的人家,越怕名声给污,李三娘便是抓着这一点,要让女儿的未婚夫不得不乖乖履行承诺。

 ‘这位大婶,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讲话吗?’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纠上他,还说得振振有词的女人,兰棨倒是第一次遇上。

 看李婕只是呆在一旁,不曾阻止她娘亲的愚行,兰棨的怒气当真被挑起。

 看她貌美如花,清秀动人,原来也只不过与她那无理取闹的娘亲一个样,想要嫁进兰郡王府,以为这点花招就能成功吗?她们是什么身分,也配痴心妄想?

 亏他还曾在那一瞬间…一瞬间欣赏过她…可恶!

 ‘告诉你们,我是皇上的亲外甥…正二品安西大将军,常宁郡王兰棨!在我面前,容不得你们如此撒野!来人,把她们拿给我下!送官府究办!’

 ‘喂喂,我可没有说谎呀…’李三娘扯着喉咙拼命喊,就怕事情不闹大;将场面得越热闹,对方认帐的可能越高。

 ‘别伤害我娘!’李婕发现事情不对,强忍着头疼,反抗挣扎着,不让涌上的人群将她逮捕。

 ‘你和我女儿的婚约是真有其事!我可以担保…’

 ‘别带走我娘!’李婕使尽吃之力排开众人,扑到娘亲身上,同时回眸含泪望着那下令驱赶她们的他。

 ‘这门婚事你不认也好,不要我也罢,就是别伤害我娘…’为了给娘亲台阶下,她也只好顺着娘亲的话硬撑到底。

 呀,不行了,她的头,真的好疼啊…‘小心!’最早发现她异样的,却是马上的兰棨。无法否认,他就是无法不一直注意她一举一动。

 他在她倒下摔在地上前,抢先一步伸出手臂抱紧她,他的心,泛起莫名怜惜。

 看她昏厥过去,兰棨心中不免起了罪恶感。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,非得让她如此受惊?她…也不过是个柔弱女人罢了…他同她计较什么?

 他确实不太想要一个贪心的子,可是…他不要她吗?迟疑了片刻,他才肯定,他不想这么早便被婚姻束缚。

 虽然她是他生平第一个让他心动与欣赏的女人。可是他不想要她,至少现在还太早。

 ‘外头闹成这么一团在做什么?我要你们把郡王追回来,你们给我打群架呀?怎么,棨若敢抵抗的话,我同意你们这样、那样使劲出拳揍晕他…’

 德胜公主一面比画着,一面走出门外,她原本心烦意担心儿子跑了,可才一出府门…嘿,这可稀奇,天要下红雨了。

 她儿子怀中那人…怎么看都像是一名姑娘呀!

 她快步向前仔细一看,真不错,不是男人扮女装,而是货真价实的漂亮姑娘!她儿子,其实还没她想像中的那么讨厌女人嘛!

 太好了,她儿子没断袖,没问题。但,那姑娘是谁?

 ‘这是怎么啦?’她和颜悦的问,语气藏不住那份欣喜若狂。

 但不管怎么回事,反正会是好事啦!

 ***

 原以为逃家一事会让娘亲大怒,再怎么说,兰棨还是尊重娘亲的威严,可他却意外发现,娘亲不但没生气,反而笑得合不拢嘴。

 此刻,郡王府客房中,除了内室里因为昏而躺在上的李婕,以及因内疚而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的兰棨,屏风相隔的另一端外室,还另有两位谈得十分相契的母亲。

 虽然看这妇人的模样土里土气的,不过德胜公主原就不是那么在乎身分的人;应该说是,只要儿子愿意娶,乡下民女也无妨啦,有总比没有好。

 ‘是吗?因为选秀而决定来依亲的吗?’

 德胜公主歪着头想了想。虽然与她亲哥哥争女人有些风险,不过,难得兰家也许可以有后,她还管得着那个妾成群,儿孙堂的皇兄找秀女呀!

 反正皇兄女人多,不差这一个。明儿个进宫向皇兄唉个两下,向皇兄讨人就简单了结了。

 ‘是啊,进宫虽然是好事,可咱们书香门第,礼仪传家,不能不守承诺。’郡王的娘亲虽然与李三娘差不多年纪,可那威严、那谈吐,就是倒了李三娘。

 李三娘不免要猜着,这郡王的娘亲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吧。

 ‘郡王和我女儿的婚约是真有其事。’

 ‘我不信,这等大事,爹没理由只字不提。更何况我的这只钱袋是娘亲亲手所绣…我看是你们想藉机和兰郡王府攀亲带故骗家产吧?’

 兰棨听着听着,忍不住出言打断两位母亲谈话。他总觉得再让她们谈下去,明搞不好就得行婚礼。

 ‘娘,废话不用多说,将她们送官府,一用刑,马上能查得水落石出。’

 ‘棨,你太无礼了!’德胜公主一喝。她是打定主意不让兰棨有狡辩的机会。‘娘说话时,有你嘴余地吗?’

 ‘你不信?对了,那绣荷包还在婕儿身上呢。等着,我去拿给你们看。’

 好不容易这未来亲家母似乎相信了她说的话,她怎能错过机会?

 像是想到了什么,李三娘信心十足的奔至女儿身旁,不客气的伸手探进李婕际,想拿出绣荷包,这才发现,她昏不醒的女儿捏得可紧了。

 ‘怎么回事?’李三娘一边嘀咕着。‘死丫头,还不快放手,好不容易能认亲了呀?’

 她不知道,李婕一发现有人要抢那绣荷包时便醒了。然后,当李婕发现,那证物可能要送去呈堂作证之时,她连忙抓得死紧,不肯让娘亲拿出去见光。

 娘刚才将事情闹得这么大,万一让郡王发现,她们错了,不就真会被送官用刑处罚了吗?她不要,不要被抓去关呀!

 别抢了,别抢了呀,娘…

 ‘您瞧瞧,婕儿有多珍惜这订亲之物,连昏了都不肯放手。’头大汗的李三娘,只得尴尬回头对着跟在后头瞧的德胜公主笑了笑。

 李婕她当然不能放手,因为她得罪不起正在气头上的兰郡王呀。

 看到兰郡王那一脸鄙夷不信的神色,李三娘也赌上这一口气。

 ‘不过,等婕儿醒了,我一定马上拿绣荷包给你们看。那绝对是真的,我可以拿脑袋来担保…’

 娘…什么都可以拿来担保,就是不能拿脑袋!你赔不起呀!

 李婕躺在上,慌慌张张想阻止,可却又硬生生下所有重要的关键字,继续装死。

 不能说,这时候就算是真认错对象也不能说了!

 她死都不能承认,她们母女俩认错亲…赖错未婚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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