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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 白雪蔼蔼,空气冰寒。自天际不断窜下的雪花,有如仙女忘了制的羽衣,一片一片遗落人间,覆盖在大地上。

 眺望远处,枯树早已丢了叶子,被白雪包裹成夏季庙会里卖的棉花糖。而近一点的房子,屋顶也被成堆的白雪占据,只留下屋檐,沉重地负荷着要掉不掉的积雪,看起来分外危险。

 这是长安城冬季的景象,和往常一样,寂寥、毫无生气,闻不到半点热闹气息…嗅,不对!话不能这么说。今儿个的京城有些不一样,瞧瞧长安大街口那股热腾腾的人气儿,谁说京城的冬天一定沉闷呢!

 长安大街…—

 “快快快,要买的要快!手脚若不够快,当心抢不到便宜货,到时你就吃亏喽!”

 自长安大街口,传来一阵清脆的叫卖声。充朝气的语调,在沉闷的冬季中显得格外宜人,自然吸引了不少位足的脚步。

 “小姑娘,你这摊子是在卖啥呀,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?”率先停下脚步的妇人嘴里吐着寒气问。这冰天雪地的,难得小姑娘还出来摆摊,真是勤快。

 “大娘,我不是小姑娘,我今年十七岁了,我只是个头儿矮,看起来比较小一点而已。”摆摊的姑娘笑笑地更正妇人的称呼,娇小的个子得半天高。

 “这样啊,那真是对不住了,姑娘可别见怪。”妇人惊讶地道歉。

 “没关系,大娘。”摆摊的姑娘笑开。“只要您跟我买上几样东西,您爱说我几岁,都任由您说。”她乘机推销东西,灵灿的大眼转呀转的,一看就是个鬼灵

 听见她的话,妇人掩嘴轻笑,好个生意嘴。

 “姑娘,你这儿卖的东西,我一样都没看懂,怎么挑呀?”妇人伸长了手,开始东挑西捡,忒大的动作,即刻引来更多人的围观。

 于是人越聚越多,没一会儿工夫,小小的摊位前就挤人,害得摆摊的姑娘连忙解释,就怕做不成第一笔生意。

 “大娘,我这儿摆的五花八门,什么东西都有,您怎么说不会挑呢?”摆摊的姑娘急忙翻出一条绣着牡丹花的手绢儿,递给询问的妇人看。

 “瞧,这条手绢儿上的绣工多美呀,织工也细。不瞒您说,这条手绢可是‘羽梦馆’珍藏的非卖品哦,今天便宜卖给您,可以说是您的福气。”小姑娘笑得香甜,仿佛妇人不买是她自个儿的损失一样,果然立即得到回报。

 “姑娘,这手绢儿真的是‘羽梦馆’的?你可不要骗我啊!”妇人赶紧将手绢儿攒在口,怕被其他围观的人抢去。不是她多疑“羽梦馆”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家布庄,织出来的布特好,别说是买,一般穷人根本连碰都碰不起,她自然紧张。

 “没骗您,大娘。您要是不信的话,可以翻翻手绢儿上的印字,自然就知道这条手绢儿是不是‘羽梦馆’的东西。”摆摊的姑娘相当诚实,自愿告诉妇人辨识的方法。妇人摊开手绢儿,上头的确有“羽梦馆”的印记,此外,还绣着一个人名。

 熬人不识字,看不懂那上头绣着的是谁的名字,不过她认得“羽梦馆”的标帜。

 “真的是‘羽梦馆’织的手绢儿耶!”妇人好高兴。“姑娘,你真是个诚实的好人,果然没有骗我。”

 话毕,妇人丢下摆摊姑娘说的银两数目,当场就把细致的手绢儿拎回家,赶着回巷里炫耀。

 摆摊姑娘高高兴兴收下钱,笑得跟花一样。总算开张了,她想。要不,她东方冬舞的名字就得倒着写,她答应自己今天一定把整个摊子的货品卖完,否则情愿冻死,也不回家。

 没错,摆摊的姑娘不是别人,正是冬舞;东方家唯一没嫁出去的女儿。

 话说京城最出名的布庄就叫“羽梦馆”“羽梦馆”的老板东方老爷生了四个女儿,依四季分别取名为织、夏染、秋绘,以及冬舞。四个女儿都长得很漂亮,子和专长都不同,并且在过去一年内一连嫁掉了三个。

 织嫁给一户姓靖的武林大家,夏染嫁给镇守西北的大将军莫沁涛,秋绘嫁得最神秘,被一个复姓慕容的男子娶走;只剩下最小的冬舞还乏人问津,尚待在家中打算盘。

 今儿个冬舞有个大计划,就是把三个姐姐留下来的东西,连同她去西北搬回来的破铜烂铁一块儿卖掉,借以支撑岌岌可危的家中经济,为她不负责任的爹娘略尽孝心。

 “姑娘,刚才那位大娘买的手绢儿还有没有,也给我找一条。”见妇人买得便宜,用得高兴,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蠢蠢动,也想抢便宜。

 “有,当然有,还有很多条呢!”冬舞连忙回神自摊子中挖出一条朱的手帕,递给对方。

 “这手绢儿真美…可姑娘,上头有绣字呢!”那人猛瞧着黄绣线上的字体,上头绣着…夏染。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。

 “有绣字的才好,你瞧哪一条手帕不绣字的?”眼见煮的鸭子快要飞了,冬舞连忙把所有手绢儿都给对方,努力说服他。

 想买手绢儿的男子接过成堆的手帕一条一条的看。这些手绢儿都很美,织工好,染工更是没话说,可分别都绣着“织”、“夏染”、“秋绘”看起来怪异极了。

 “可…可姑娘,我这手帕是用来送给心仪的姑娘当定情物用的,上头绣着人名,这不大好吧,心上人容易误会。”男子想想还是算了,连忙放下手绢儿,准备落跑。

 “误会什么?大不了她改名,有什么了不起。”冬舞哪可能让他走,赶紧把一条绣着“秋绘”大名的手绢儿硬给男子。“哪,就这一条。只要告诉你的心上人,这手绢儿的主人长得比天仙还美,她用了以后也会有同样的效果,她就不会嫌弃了。”

 说到这儿,冬舞才想起她刚刚卖给妇人的那条是织的手帕,但愿妇人用了以后,不会变得像她一样迷糊,阿弥陀佛。

 “可…可是…”男子还想说什么。

 “十文钱,谢谢!”冬舞伸长了手,硬是不给他辩解的机会,便像土匪一样自那人身上搜刮了十个通宝钱。现场的人都看傻眼,这小姑娘的魄力还真不是盖的,随便一条手帕都能卖到十文钱。

 “好了,各位,还有谁想买手绢儿的?从现在起,每条手帕降价为九文钱,这些都是‘羽梦馆’千金用过的东西哦,别的地方可买不到,千万别错过。”基于前车之鉴,冬舞决定改变销售策略,反正手帕上头绣着的名字她又赖不掉,干脆把话摊明便宜卖,说不定还能销售一空。

 冬舞的话才刚落下,她的诚实立即收到效果。不过一眨眼的工夫,十几条手帕马上被抢光,让她的荷包又赚进百来个通宝钱。

 “羽梦馆”的名声真管用,都该感谢她那三个可爱的姐姐。

 攒紧荷包里的钱,冬舞完全忘了平和她们的宿怨,感谢起她们的大恩大德来。原本她还在抱怨所有人都嫁光了,只留她一个人在家,现在想想她那三个姐姐们也不是全然败家,至少把她们的家当都留下来,供她来个跳楼大拍卖,也算是功德一件。

 她心怀感激地碰碰摊子上的衣物,在三个姐姐中,其中又以秋绘的最好卖。只要说出她的大名,想要变漂亮的姑娘马上抢着要,好用得很。

 “感谢各位的捧场,衣服手绢儿都卖光了,现在咱们来看点别的。”荷包里又攒进好几百个通宝钱,冬舞笑嘻嘻的跟姐姐们的衣服说再见,开始卖起别的东西。

 “姑娘,你脚底下那一大箱是啥呀?”围观的人都注意到,冬舞脚底下摆着个黑色的大箱子。

 “这个呀?”冬舞低头垂看足足有三尺宽的箱子,嫣然一笑。“小扮,您这话儿问得可真巧呢,我正想把帮它抬到桌面上,您就帮帮我吧!”

 她笑得很甜,问话的小扮马上弯将冬舞脚下的大箱子,抬到由好几个桌子组成的临时摊位上,一边抬一边哀哀叫。

 “姑娘,您这口箱子可真重,我这手臂儿都快被扁了。”

 帮忙干活的小扮抱怨,冬舞连忙安抚。

 “辛苦您了,小扮。要不待会儿您挑件喜欢的,我算您便宜一点,就当是您辛苦的报酬。”冬舞想得很美,趁着请人帮忙的时候顺便小捞一笔,小扮果然马上笑逐颜开。

 “哪,我看就这个吧。”冬舞拿出一捆画轴人小扮的手里。“看在您帮我抬箱子的份上,就算你二十文钱。”

 “二…二十文钱!”小扮一听,眼珠子差点没凸出来。现今太平盛世,一斗米也不过三文钱,这么一捆烂画卷,就要好几倍的价钱?

 “姑…姑娘!我看不必了。这么贵的画卷儿…我买不起,你还是留着卖别人吧。”小扮跟冬舞抱怨。刚刚那些个手帕儿,好歹也是丝绸做的,还值几个钱。可就这么一捆破画卷,怎么说也不划算。

 小扮算盘打得,可冬舞却有不同的见解。

 “小扮,我说您不识货,您还当真不识货呢!”冬舞抢过他手中的画卷儿,将它摊开。“瞧,这上头写着的诗句多美呀!‘花缤飞朱颜俏,夏夜凉风拂落珠,秋红散叶趋添衣,冬寒蔼白浸雪足。’这夏秋冬的景致都给说到了,要不是看在您刚才帮我的份上,这二十文怎么样也卖不得。”

 冬舞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心虚。虽然这副题字被她二姐夫糟蹋过,还险成了他脚下的亡魂,所以外表才会破破烂烂。但她一点也不觉得二十文钱贵,反而觉得价钱还公道的。

 “但是姑娘…”

 “小扮,您就别再犹豫了。就算您认不得上头的字,也该认得这被框边的丝绸,不信您摸摸。”冬舞截断小扮话要他留意被框的部分,小扮十分听话的伸手一摸…果然是丝绸。

 “小扮,我可以告诉您。我虽不懂得织染,可我对这丝绸的等级可清楚得很。这表框用的丝是上等的珠丝,所以才会闪闪发亮。卖您二十文钱是便宜您了,您到底买不买?不买我就要卖给别人了。”

 原来,这口黑箱子就是莫沁涛多年以来,花大钱买下的家当。当他得知被骗后,差点派人扛出去烧了。幸好她眼尖,及时抢救这些宝物。这些字画本身虽不值钱,可那上头的表框,都是一的丝绸制成的。可见那黑心的店老板,在字画的外表上颇费心思,否则也不可能骗得到钱。

 “这…好吧。”在冬舞的压力下,小扮只好收了画卷儿,拿出二十文钱。“姑娘,你可别骗我,这些表框真的是上等的丝绸?”他不放心的又问一遍,惹来冬舞的连番保证。

 “放心,我不会骗你,那真的是丝绸。”她虽凶悍,可不会骗人。

 得到冬舞的强力保证之后,小扮才放心的离去。毕竟在这“绢值与钱值并重”的社会价值观中,钱与布帛同样重要。就算没买着好的字画,至少也不能赔本。

 小扮高高兴兴的离去,围观的群众亦快快乐乐的靠拢抢箱子里面的字画,一时之间好不热闹,害得她差点忙不过来。

 最后字画卖完。冬舞干脆连同那口黑色的大箱子,以十文钱便宜卖掉,现场又是抢得一阵头破血

 “好了、好了,终于快卖完了。这儿只剩下一样东西没卖出去,卖完了这样东西,我就要打道回府,回家烧火取暖去。”她笑的猛掐荷包,几经叫喊之下它已鼓得不能再鼓,就等主人回家数钱。

 “姑娘,您说的那样东西是什么呀?”围观的人都很好奇。

 只见冬舞自布袋取出一把宝剑,骄傲的宣布。“是莫沁涛莫大将军用的宝剑!”她趾高气昂的出宝剑,锋利的剑锋发出刺眼的光芒,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。

 “哇,好亮!”众人惊叹。

 “这剑亮归亮…但真的是莫大将军用过的宝剑吗?”人群之中有一个人狐疑地问,立即引来其他人的附和。

 “对啊、对啊,这真的是莫将军的佩剑!”冬舞暗地里“嘿嘿”笑了两声,幸好她早料到必定会发生这种状况,早早做了万全的准备。

 “我就知道大伙儿一定会问,但不怕,我有证据。”她很快的出一张纸来。“这儿有莫将军亲手盖的手印,不信的人可以自己过来瞧瞧。”

 众人闻声蜂拥而至,他们都没见过名闻遐迩的莫大将军手印,以及他亲笔写的字,自然又是挤个你死我活,人人争相目睹。

 大家伙儿争了半天,只看见一排排歪七扭八的字,组合成勉强看得懂的句子。信里头的意思很明显,就是这把宝剑的确是莫沁涛用过的佩剑,认真说起来,信上头的手印也差得相当豪气。可是信上头的字儿,实在是…

 “莫大将军的字怎么这么丑?歪七扭八都快不成个字儿了。”突然有人感叹地喟道。

 “可不是吗?就连三岁孩童写的字搞不好都比这几个字漂亮。莫大将军实在应该多读点书哪,瞧他那手字,唉!”

 “是呀,这字实在…”

 众人你一句、我一句的批评信上面的字迹,差点没教冬舞听岔了气。

 她的字就是丑怎么样?她的二姐夫还不懂得读写呢!要不是为了能顺利将剑卖出去,不得已必须写清得剑的缘由,她才懒得动笔,请她二姐夫盖手印呢!现在可好,瞧瞧大伙儿笑的!

 冬舞霎时气得面河邡赤,开始觉得跟她姐夫硬拗来那些东西似乎也称不上是什么好主意。当时她跟他要了一匹马、一把宝剑,还有那箱字画,另外当然还有来回的旅费。可她万万没想到,所有的东西都卖光了,那把最好卖的宝剑却卖不出去,被人讥笑她的字写得丑。

 “你们到底买不买,不买我收摊了!”冬舞恼羞成怒的大吼,她都坑诔死了,他们还在那里吱吱喳喳。

 “买、买!”众人被吓一跳,连忙推个人出来赴死,花了大笔银子把莫沁涛的剑扛回家。

 哼,看来还是用吼的比较有效。

 “拍卖结束,各位乡亲可以回家休息了。”好不容易才卖掉最后一件物品,她欣喜若狂的宣布散会,众人马上做鸟兽散,冬舞这才出满意的笑容。

 幸好她的名字总算不必倒着写,实在是太好了。

 冬舞愉快的掂掂荷包,估计一下今天卖了多少银两。她在心中大约统计了一下总数,差点学男人吹起口哨。

 哇,今天她卖了不少钱呢!被家里开销一阵子了。

 她弯身收拾东西,打算打道回府之际,她的耳边冷不防地传来几个妇人的讨论声,好像在说谁死了的样子。

 “听说温大善人前些日子去世了,真是教人难过。”

 “可不是吗?”另一个妇人依依不舍地说。“像他这么好的人居然没有好报,这么早就去世,唉!”

 “老天真不公平。”妇人回道。“听说温大善人只有一个独生子,不晓得他的为人怎么样?”

 “关于这点你甭担心,听说也是大好人一个。”

 “果真如此就太好了,温家…”

 一群妇人吱吱喳喳的远去,冬舞没清楚她们在讲什么,只隐约听见她们在讨论善不善良这个问题。

 善良?她当然很善良啦!只是她不会善良得把钱拿出来做善事,毕竟天降大祸的时候,是不会事先通知的。所以说有钱的时候还是省点用,存起来好。至于造桥铺路?那就省了,她一辈子也不会去干那种傻事。

 悄悄的在心中做了以上评论,冬舞收拾好东西,便打道回“羽梦馆”把她今天听到的一切,抛在脑后。

 无聊呀,真是无聊!

 窗外的雪花纷飞,如同仙女在天上玩乐时来不及掬起的花瓣,辗转遗落人间,成串成片坠人“羽梦馆”内院的地面上,层层叠成一片雪白的美景。

 两手分撑住双颊,手肘顶住桌面望向窗外天际不断窜下的雪花,冬舞没有太多欣赏美景的心情,事实上,她想尖叫。

 她快门疯了,谁来救救她!

 冬舞在心里大叫,灵灿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膜向夏染的房间,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开门冲出来跟她对骂的情景。

 唉!别再傻了,这是不可能的事。

 郁闷地放下手肘,起身走向窗子更接近夏染的房门,冬舞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夏染,虽然以前她们成天骂个不停。

 可姐妹不就是如此吗?冬舞耸肩。不高兴的时候骂一骂,再更生气的时候伸出拳头打一打。这边骂输了,找没参战的一边哭诉理论,赢的那一边就等着被围剿迸出委屈的泪水,这就是姐妹间的相处之道。

 不过,这道理好像不太适用于“羽梦馆”…呃…是完全不适用,因为她们的姐妹确实跟别家的姐妹不一样,尽出些怪胎。

 好吧,就算她们比较特别好了,但也不用特别到用寂静惩罚她啊!打从她爹娘出外云游,并捎回来了一封莫名奇妙的信以后,她的姐妹们就陆续出嫁,差点没把她闷死。

 想起她出嫁的姐妹,冬舞不免对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开始有了幻想,并有所期待。四个姐妹中属她最想嫁,也老是嫁不成。眼看着织嫁给一户姓靖的武林大家;夏染嫁给一个鲁,但对她还算不错的将军;相对之下,秋绘的婚姻就显得神秘兮兮。当她打西北远道回程,只看见对方留下的婚状子,上面写着“慕容全”三个大字,想来就是秋绘的丈夫,而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。

 三个月…好久的时间啊!

 冬舞就是想不明白,为何织、夏染、秋绘她们的婚事都来得这么快,唯独她等了三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,都已经快过年了,难道她爹打算就这么把她耗着,留她在“羽梦馆”打一辈子算盘?

 不成,这太恐怖了。

 猛对着空气摇头,冬舞深怕噩梦会成真。她早打定主意,就算要打算盘,也要到别家打,她才不要一辈子拨着泛黄的珠子,担心仓库那些存货何时才能出清,她的爹娘何时又打算出外败家。

 掌家的难为啊!

 冬舞怨叹,抖了抖发酸的小腿,双手撑住下巴又坐圆桌前继续抱怨。自她有记忆以来,她就和家中的算盘为伍。由于织、夏染、秋绘她们各有各的工作和才能,最小的她除了帮忙叠衣料,偶尔跳跳舞娱乐两位老人家,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算帐。

 不过,说到算帐,她的帐可是算得比任何人都。别的不提,就拿她前些日子才在长安大街口卖掉的那些东西好了。除了小部分是三位姐姐留下的东西,其实绝大部分还是她自西北扛回来的宝贝。且说当她去西北带回夏染不成,倒也没亏着,硬是在她的二姐夫那儿捞了不少好处。除了来回的食宿全由她二姐夫负责之外,她还跟他敲诈了匹好马,要了把价值不菲的宝剑。另外他受骗购买的那一箱字画她也没白白浪费,全命随行的军夫一起扛了回来。

 就是这样,她才说她的算盘打得。毕竟人都嫁了,留着屋子东西也没用,不如整理整理拿出去卖,多少也贴补点家用。当然啦,她二姐夫送她的那匹马,她早早就给卖了,因为留着没用嘛,她又不会骑马,只是觉得不捞可惜。更何况,她这行为,也是间接在为夏染报仇!

 傍自己的士匪行为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后,冬舞的心思又调回“无聊”这件事上头。不是她爱抱怨,而是没人说话的日子实在太难熬,也许改天她灵机一动,拎着包袱去找她大姐也说不定找她大姐!

 冬舞脑中突然灵机一动,赶忙放下手肘,灵灿的大眼瞬间发出亮光。

 对啊,她可以找她大姐。依织的来信,这回她嫁了个好人家,日子好像过得不错。她不妨上她那儿去住些时,一来可以省点饭钱,二来可以仿效她对她二姐夫的方式,多少跟她大姐夫揩点油,带些什么东西回家的。

 这真是个好主意,她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!

 一想起又有油水可捞,冬舞的精神马上好得跟刚两岁的孩子似的地跑,上上下下地找织稍早才派人送来的信,越想越兴奋。

 她翻箱倒筐,胡乱搜一番,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封信。那信上头写着“靖家堡”的详细地址,怎么也丢不得呀!

 她拼命的找,桃花木制五斗柜的每一个抽屉几乎都教她给翻遍了,但就是找不着。

 冬舞急得头大汗,不巧这时总管又叫得跟天塌下来一样。“冬舞小姐、冬舞小姐,有信!”

 她当然知道有信,瞧她这会儿不是找得头大汗,脸全豆花吗?

 “信呀,冬舞小姐,是您等了快一年的信呀!”总管手高举着黄信封,破门而人。

 她哪有等什么信,总管是不是也跟她一样闷疯了?冬舞一脸呆滞地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总管。

 “婚…婚契。”总管气吁吁地把信交给冬舞,表情兴奋极了。“冬舞小姐,是婚契、是婚契哪!”总管笑得跟嫁女儿一样,忙提醒还在呆滞中的冬舞。

 “您快准备、准备,亲的轿子现在就在大门外等候,您的动作要是太慢,怕人家是不等您,空轿而回呢!”总管半是开玩笑,半是感伤的催促冬舞。

 “羽梦管”就剩她这么一位没出嫁的女儿,过了这刻,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搞不好全得换主子。不过,他还是很为她高兴。

 “你…你是说…”即使总管叫得半天响,冬舞还是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讯息。

 “小的是在告诉你…您就要嫁出去啦!”瞧她呆的。“大轿此刻正在外头候着,您必须动作快!”

 “我…就要…嫁…”冬舞好不容易才会意过来。“我就要嫁出去了,我就要嫁出去了!”这不是玩笑吧,她真的要出嫁了。

 冬舞抱着老总管又跳又叫,抱得总管心酸的。

 “娶我的人是谁,抬轿的人有没有说清楚?”冬舞忙着尖叫,连带着把找织的信的事儿也给忘了,眼里只容得下总管给她的信。

 “回冬舞小姐的话,抬轿人的没说。”总管回答。“不过,依亲的阵仗和轿子的大小看来,对方该是个有钱人家。”

 “有钱人家!”冬舞一听见这四个字,什么信也不必看了。总算她爹娘没亏待她,把她在家里当烂桃子摆了这么久之后,还懂得帮她找户好人家。这事儿要是被夏染知道,铁定气死。

 不过,现在她正和她的老公热恋中,大概也没空理这种小事吧!她是不懂得爱情啦,但她认得钱,也相信有钱才能有爱,没钱爱情只是神话。而她最不缺神话,而且自小就对盘古开天地兴趣缺缺,冬舞耸肩。

 “冬舞小姐,我看您就先上轿,其余的东西,我再差人给您送过去。”总乖拼看天色,发觉不早了,急忙催冬舞上轿。

 “可是大姐的信…”她这才想起之前所找的东西。

 “甭找了,反正您一旦出嫁,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去找大小姐,若耽误了吉时反而不好。”出嫁以后连回娘家都得桃日子,更何况是拜访外嫁的大姐,根本不可能。

 “可是…”

 “别再可是了,您快上轿,别耽误了时辰。”总管干脆将冬舞推出房门,硬送她上轿。

 无奈之下,冬舞只好草草披上嫁衣,踏人花轿。

 “保重啊,冬舞小姐。嫁了人以后,还是得想我们哦!”成排的仆人,站在“羽梦馆”的门口,挥手目送“羽梦馆”最后一个出嫁的女儿。每一个人都红了眼眶,为冬舞送行。

 “你们…也…保重。”冬舞手握着装有婚状的信封,朝着轿外的众人挥手。心中除了不舍之外,还担心这些仆人的未来。

 她哭得希哩哗啦,因为她怕她那双不负责任的爹娘一辈子都不回家,把家里的仆人活活饿死,这些仆人都在“羽梦馆”待了好久,可以说是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都耗在这儿了,她好怕会对不起他们。

 然后,她接着又想起家里现在没人赚钱,挣钱的人都嫁光了,她留下的那些钱,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,怎么办?

 最后,她又想起她忘了吩咐总管,她留下的那些东西不必送到婆家,直接变卖现银留做家用,反正婆家不缺。

 最最后,她想起帐房里那些帐册…

 沿路上,冬舞就这么不放心东、不放心西的一路烦恼,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下对未来的不安与期待,只是一直盘算着钱。

 轿外雪花纷落,寒气人。

 在这千鸟飞绝,万径踪灭的一片雪白之中,仙女的彩衣却悄悄地褪去它的外衣,以着同样纯净人的雪白,为底层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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