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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 强忍着肩膀如针刺般的痛楚,海棠使尽吃之力,抱住猛然相撞后,令她五脏六腑都要为之翻腾的曹晔,这才用力拨动系绑在脚上的那索,使得连接索的石块倏然朝下砸去,连带地使一条接一条环环相扣的绳子间产生作用,将系在绳子最终一端的海棠和曹晔往凌苔号的甲板抛了过来。

 眼看即将撞到桅柱,海棠伸手在曹晔间摸索着掏出他的匕首,将系在她脚踝上的绳割断,而后拉着曹晔,以他的匕首钉在帆布上,顺着下滑的速度,将帆扯成了两半,他们也像石块般地笔直向甲板坠落。

 “快拿些柔软的被褥来!快、快去!”眼见海棠抱着曹晔,似无知觉地下坠着,那些兵卒们早已冲了过去,在甲板上平躺叠成人盾,脚程快的冲进舱房中,看也不看一眼地将别人身上的被子,甚至下己身的大衣,厚厚地堆放在那片人垫子上头,焦急地等着大王的降落。

 风急速地打在身上,脑袋像是要裂开般疼痛,曹晔睁开眼,诧异地看着甲板上脸担忧的面孔们越来越接近。

 他看看抱住自己脯的海棠,此刻她娇俏的脸蛋上是恐怖的死白,嘴则泛着青紫,微微地着气,却是又深又长,映着垂落脸庞的金黄发丝,透着骇人的气息。

 “海棠?海棠…”握住海棠肩膀,沾手的黏腻感使曹晔莫名所以地将手指凑到鼻尖,冲入鼻腔的却是强烈的血腥味,他伸手拉开海棠的衣领,赫然入目的是她肩窝上被绳子磨得血模糊了的伤口,正不停地沁着血珠。

 “百济…百济的海盗,快!快让凌苔号的水手和船工们备战!快…”喃喃地说着,海棠仍紧抱着他,但待曹晔想再问清楚之时,这才发现她已然昏厥过去了。

 抱紧了海棠,曹晔双足在桅杆上一点,藉机使力地在半空中翻转几圈,而后缓缓地飘降在巴鑫那些人面前。

 “大王,大王龙体可无恙?”伸过手去,想接过已经没有意识的海棠,巴鑫一面遣人为大王备妥烘炉,一面紧跟着脸色阴沉的曹晔迭次问道。

 闪开了巴鑫,曹晔耳里却是回着海棠最后所说的那些话,再打量过群情鼓噪着的水手和船工们后,他迈着大步地来到他们面前。“你们可知道百济海盗船之事?”

 “啊、百济…”

 “是百济!”

 “难怪是第三级的钟声,咱们得快些备战了。”

 “,这些百济倭寇,上回洗劫了三艘渔船,还杀死不少人,现在教爷爷我碰上了,非让他们好看!”

 从那些七嘴八舌的争论中,曹晔心里已大致有个底,他一言不发地挥手,撤掉了那些看守他们的兵卒,向巴焱不以为然和船工水手们诧异的眼光。

 “传我之令,即刻着令所有船工及水手各就各位,准备击那群百济海盗。”大声说完自己的命令之后,他转身抱着海棠,以最快的速度冲回舱房内,巴鑫朝巴焱使使眼色后,便也跟着进入舱房。

 拿起火钳拨旺烘炉内的火后,曹晔皱起眉地望着双目紧闭,苍白得如腊纸般的海棠。他低下头手上的血迹,突然快步走到前,拉起海棠的领襟使劲一撕,啪啦声响后,出勒痕累累的肩膀,鲜红的血和已成青紫的勒痕,在海棠素白柔润的肌肤上,构成一幅突兀又丽惊人的画面,伸手去按触她柔软的肩窝,在确定她肩骨没有受伤后,曹晔这才松了口气。

 但眼光来到海棠右手臂上已经落肮脏的白布条时,他忍不住倒了口气。原只是如藕节般细致的手臂,此时肿得十分骇人,除了红肿青紫瘀血外,有些地方已有细微的伤口,正慢慢渗出鲜红的血

 “阿甲,给我烫壶酒来!”看着在旁瞪大眼、脸惊惶之的小厮,曹晔沉声地吩咐他,自己来到烧得炽旺的火炉前,拿起那把有人手脚俐落地为他爬到帆上取回的匕首,他将之放在火炉上,不一会儿便已烧得刀身赤红。

 “大王,这海棠果然是海神之女,能将大王自波涛之中救回,且在空中飞翔,能得到此异能之海仙,实在是我吐番之幸。”朝曹晔微微欠身,巴鑫至今仍对适才风雨中,海棠飞身向曹晔扑去,在峰消失前及时抱住曹晔的惊险表现,赏不已地连声称道。

 当时所有人都心有余而力不足,盯着身历险境的大王而束手无策。只有这位有着黄金发的紫眸女郎,不顾己身危难地拯救了大王,光是因她救驾有功这一桩,便足以令全吐番百姓对她感激涕零了,更何况她还身系着吐番复国的希望之所在,更是难脑粕贵。

 机伶地将酒送到曹晔面前,阿甲张着双圆滚滚的眼珠子,望着曹晔喝进一大口酒,用力地在海棠还沁着血珠的伤口上,而后拿起那把烧得透红的刀子,将之轻轻地在海棠肩窝。

 赤红的匕首在碰触到她洁白的肌肤时,冒出阵阵白烟,还有嗤嗤的声响,昏中的海棠眉头紧皱,额头上汗珠不停地滑落,并且发出无意识的呓语,左手陡然举起在空中随意地挥舞着。

 “住她,别让她被刀刃伤着了!”突然曹晔一声大喝,令那看得脸色发白的阿甲,手忙脚地将海棠的手臂握住,使劲全身力道地放在沿上头。

 张着嘴,发出连串尖锐沙哑的叫声,海棠奋力一甩,几乎将阿甲给摔到三丈之外去,而后她就像是突然了气的气球,又沉沉地睡着了。

 以刀尖挑出些创伤葯,仔仔细细地洒在还冒着烟的伤口上,再找出条干净的白绢撕成适当大小,温柔地为她将肩窝裹好,至于她手臂的伤势,他则是以匕首划开表皮,放掉一些血后,再敷上金创葯,拿起巴鑫为他预备好的夹板,将海棠的胳臂固定好,缚以层层白绢。

 把其余的白绢进阿甲手里,曹晔眼中闪动森寒光芒。“好生给我照顾海棠姑娘,倘她有何差错,本王就唯你是问!”

 “是…是,大王,阿甲必定小心的看顾海棠姑娘。”说着立即拿起白绢擦着海棠额头上的汗珠,阿甲战战兢兢地回答,不时扭着手里的白绢儿。

 冷冷地瞅着他,曹晔走到门口又突然折了回来,把阿甲吓得两腿噗咚一声,马上跪倒在他面前,但曹晔笔直地越过他,迳自来到榻上的海棠身边。

 伸手为她抹去额前漉漉的一片汗水,感受她微微地发出冷颤,曹晔立即下身上已换妥的狐裘,轻轻加盖在海棠被子上头。

 “把炉火烧旺些,别让室内热度减退了。”代完唯唯喏喏的阿甲后,再深深地看了昏中的海棠一眼,曹晔咬着牙地推开门,走进如鹅绒般漫天飞舞的风雪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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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银月挣脱了乌苔的纠,已然全都了出来。位置也由微斜的偏东而升至头顶了,在纷纷如雨的细雪间,曹晔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不远的海面,如鬼魅般的逐渐聚集了一片片幢幢黑影。此刻在圆月的照耀下,已可明显的看出是一艘艘巧的渔船。

 船壳全都漆成黑色,连主要藉使风力的帆亦是墨黑。船上有些身材矮短的人,头上着白布条,上身是以稻杆或兽皮做成的盔甲,下身则一律是简单的丁字,配上长及腿跟和脚踝的稻草护具,他们发出一阵阵诘屈声耳的嚣闹声后,围在中间较大那艘船上,某个肥胖的男子一挥手,那前头几艘小船,便似弓疾而出的箭矢,飞快地朝凌苔号而来。

 环顾背后那些表情紧张的船工和水手们,个个都是严阵以待的样子,曹晔疑惑地走向一个拿着五颜六的旗子的中年人,在他身旁的男子,则是系小蹦,手持钹锣。

 “你们要如何击退这百济海盗呢?”

 “咱们康家船队在当家的悉心调教之下,所有的人皆可用于战斗,平常咱们在凌苔号上打鱼捞海贝,尽咱们讨海人的本分,如果有人胆敢犯上咱们海涯康家船队,咱们誓必复仇,替咱们的伯叔、街坊邻居们讨回个公道。”眼看第一艘小船已几乎靠到凌苔号的船壳了,中年男子举起手里的黄旗,立即有一小队人手,两两为组,打着一大桶的热水,对着船壳浇下去。

 一时间只听得受到热水泼溅的倭寇,惊叫连连地翻滚落海,或直接摔回船上。两方仍然对峙着,这方是气定神闲,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;那方人马哀嚎着相互擦葯疗伤,但还是虎视眈眈,对凌苔号跃跃试地蠢动着。

 乌苔又慢慢地掩住明媚的月光,此时全船陷人一片黑暗中,耳边突然响起了单调的鼓声,有人双手环抱着一巨大的火把,将之安在船舷上,一个个大如人头的窟窿之中,有人点燃火种,逐一将火把引燃,瞬间整艘凌苔号被照耀得如白昼般光亮。

 火光磷磷中,可以清楚的见到那些船已一拥而上,将凌苔号团团围住。此时鼓声转变成一长三短的节奏,另一队人手扛出一缸缸的油,将之沿着船舷往外泼倒,将船壳上涂一层厚厚的油脂。

 那些倭寇亦非省油的灯,他们将以牛筋捆牢的梯子靠放在凌苔号的船壳上,有些身手灵活些的,已经沿着梯子往上爬了。但那些油腻的油脂在凌苔号的外表很快的凝结一层如霜的薄冰,令那些攀到梯子尽头的矮个儿,才一伸手便滑落冰冷的海水中。

 对这气候的掌握似乎十分得心应手,站在船舵看着凌苔号上的船工们,很有默契地扛水浇油,若是有倭寇的爪钩连着绳子一抛上来,便三五成群地将绳子拉起,令那攀着绳子的倭寇,如下饺子般一个个落入海里。

 没多久,那些倭寇的小船,突然都往后退到一箭的程内排成一列。在曹晔不解的目光中,他们船上多了无数点的火光,在一声号角响后,万箭带着火光,朝着凌苔号如蝗虫过境般的蜂拥而来。

 正当那些吐番兵卒四处逃窜地找着掩护,巴氏兄弟们也纷纷拔出佩剑,将曹晔护卫在他们之间时,鼓声乍变成两短两长,随即有条水龙如昂首翻腾的巨龙,朝那些接二连三来到的火箭啧出强劲的水柱。

 被水柱浸失去劲道的箭身纷纷落在甲板上,这边的船工们一面咒骂着那些常在海中劫掠船只的倭寇海盗,一面加紧动作地将一桶桶的水倒进个巨大的木桶里,辘辘发出咿啊咿唉的声音,也同时挤出水柱,往那些倭寇的小船扫,不出几分钟,那约莫十数艘的船便沉没大半,剩下的则仓皇地逃跑,甚至连落在海中的同伙都无暇援救,就挟着尾巴地逃了。

 大获全胜令得凌苔号上原有的船工和水手们,全都欣鼓舞地相互拥抱或彼此打着肩窝地为对方打气。

 “哈哈哈,你瞧见那个矮个儿,他跌到海里去的样子没?可真是结结实实地摔个狗吃屎!”

 “是啊,那个倭寇王的脸发青,我看他回去非得好好的找人收惊不可。”

 “哼,也不撒泡照照,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,还敢来招惹咱们凌苔号。”

 “这都是咱们当家的有先见之明,教咱们这些个战策,将这班鬼子们,全杀得地回家吃老米去了。”

 “唔,这也要感谢海龙王的庇佑,倘若当家的在此,他必定会下令犒赏咱们,并且请‘黄金观音’跳一码谢神舞来酬谢海龙王。”一旁以衣摆扇着风,有个说得嘴角全是白沫的中年人,打着呵欠地说道。“现在海…”

 旁边立即有人以肘推推他。“阿光,你莫不是没睡醒,可不要胡言语坏了事!”

 “我哪有…”抬起头见到正凝神听着他们交谈的曹晔,这叫阿光的汉子伸伸懒。“是呵,我可别要胡扯,省得这海龙王降罪,那可是大不敬的事哩!”

 疑惑地想要问清楚这“黄金观音”所指为何?但那群船工一见到曹晔便一哄而散,即使被巴焱押到面前,对曹晔的询问,仍是静静地缄默以对。

 “喂,我们大王在问你话,你还不快些回话!”刀背敲在那个叫阿光的颈背上,巴焱气地骂道。

 “小的不知要回些啥话,这海龙王是这海里最大的神,我阿光可没那本事或胆子去对他不敬。”

 “不是问你这个,什么是黄金观音?”

 “那是小的家附近庙里的观音菩萨,因为善男信女送的金箔多了,住持就以金箔将观音塑成金身…”两眼不住地闪避着曹晔的目光,阿光越说声音越小声,而终至听不见。

 “你…”明显地感觉出这个人在说谎,但曹晔却无法自他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中找出破绽。

 “大…大王,大王,不好了!”跌跌撞撞地冲过来,阿甲一看到曹晔,立即跪在甲板上爬向他。“大王,大王,阿甲发誓一直很认真的在看着那海棠姑娘,但…但…但是…”

 看到曹晔那怒目相向的模样儿,阿甲吓得结结巴巴,半天也挤不出个字眼儿来。

 “快说,海棠她怎么啦?”一把揪住阿甲衣襟,曹晔不费吹灰之力即将他提得离地数尺,他冷酷的声音令在场所有的人,全部中了定身法般地动弹不得。

 “她…她…”毕竟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,在曹晔厉内荏的连声大喝之下,早已吓掉了半条魂儿。对这向来是他敬畏如神的大王威仪,他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,只好摊平双掌给他瞧。

 浓稠的血将阿甲瘦小的掌心都填了,大惊失地扭住他的手腕,巴鑫厉声地盯着发着抖的阿甲大骂。“你这小兔崽子,大王要你好生照顾这海棠姑娘,你…”“不是我,不是我把海棠姑娘血的。她是神仙下凡,我阿甲纵使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碰她一下下…是…是…”

 “是什么你给我好好的说!”拎着阿甲往海棠所在的舱房冲,曹晔气急败坏地大吼。才一推开门,眼前的景象,几乎使他的血,立即为之凝结。海棠气若游丝般的卧在上,适才包裹好的伤口已没有血,但在棉被掀开之处,她那身破烂不堪的绿色衣裳,已经被血玷污成一种恐怖的乌青色,更令人怵目惊心的是顺着垂下的裙脚,正有一滴滴血滴缓缓地往下聚集成一摊血渍。

 “大王,因为那血一直下来,所以…阿甲将海棠姑娘的被子掀起,就看到…看到…”指着上不时痉挛搐的海棠,阿甲噎噎地说道。

 手一松任阿甲滚到桌下去,曹晔简直没了主张地跪在前,小心翼翼地掀去那已经完全密贴在海棠身上的衣料,看到那些严重的勒痕后,他深深地口气,仍旧背对着身后的部属们。

 “出去,全给我出去!”在他的命令下谁敢不从,巴鑫一使眼色后,所有的人立即无声无息地往外走。此时曹晔却又出声:“阿甲,你留下,本王还需要你。”

 “是,大王。”刚才被摔得鼻青脸肿,阿甲才想跟着大伙一块儿出去,冷不防大王指名要他留下,他苦着脸,头重脚轻地走过去将门关妥,这才回到曹晔身边。

 “把那些白绢全都撕开,另外拿些热水来。”指挥着阿甲做着准备工作,曹晔自己也没闲着,他轻轻地揭起海棠已看不出原来颜色,但此刻已被血染成深红的肚兜,对那仍冒出血水的源头感到好奇。

 在右侧房下约莫三指处,一大概小指的木屑不偏不倚地在那里。曹晔突然忆起她在被风帆撞击时,曾发出的惨叫声,这…这个女人为了救我性命,险些连自己的命都要断送了。看她责骂我时那理直气壮,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小辣椒模样,但在我危难之时,虽是恨我入骨,却如此义无反顾地援救我。她,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?

 再次将匕首烤透,曹晔要阿甲按住她,略微一使劲即将那枝木屑拔了出来,或许是没了阻力的原因,那伤口立即出细长的血,得曹晔全身都是。

 立即以灼热的匕首止血,曹晔将阿甲捧着的葯罐拿来,为海棠上葯包扎。在为她疗伤的过程中,几度要起那件绣碎花图样的肚兜,看到阿甲陡然发亮的眼珠子,曹晔立即伸手将他的头扭开。

 “小子,你若敢偷瞧一眼,我会将你的眼珠挖出来喂海底的乌,你听到了没有?”在见到阿甲立即紧闭双眼,并且高高地昂起头的样子,曹晔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
 但眼神转回到浑身被血污濡,像具没有生命的玩偶般躺在血泊中的海棠时,他的笑意倏然逸去无踪。擦抹过她滚烫身躯的白绢,在阿甲一盆盆端进端出的热水中,立即染红了整盆的水。

 虽然明知自己不该有这种该杀千刀的绮想,但在血渍渐去而显出她白皙的肌肤时,曹晔的心仍然忍不住动了一下。尤其在她洁净无瑕的皮肤上,淡淡地染上一层因高热而引起了薄薄红晕的情况下,他更是无法控制那股来自心底的悸动。

 干脆将那些全都脏掉了的衣裳都撤除,再将海棠赤的躯体用大幅的白绫包住,而后以厚重的氅裹住,把海棠抱起来,迈动着长长的腿朝另个阿甲已收拾妥当的房间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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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皱着眉地盯着眼前仍是一脸睡眼惺忪的老管家,曹晔搔搔已然凌乱不堪的头发,对这个嗜酒如命的老头子,他还真是束手无策。

 “大王,小老儿我不懂你们吐番的什么规矩,但这海棠姑娘伤得这么重,如果再不请大夫来瞧瞧,恐怕会有性命之忧。”自顾自地斟着酒独酌,老管家眯成条的朝曹晔眨眨眼。

 “既然那海棠姑娘是你康家所奉祀的海仙,何以她不能救她自己?她不是神仙吗?”伫立在曹晔身后的巴焱,鼻孔出几声闷哼,冷冷地瞅着老管家说道。

 “咦,这海棠姑娘是神仙幻化人形,倘若这伤势过重而香消玉殒,那可就不妙啊!试问要是惹恼了海龙王,他降下灾祸来,这不只你们吐番受殃,连我康家恐怕也难以幸免,所以,小老儿才会再三恳求大王您三思啊!”凑近曹晔,老管家面容上闪过一丝丝混有担心和迟疑之

 站起来在舱房中来回踱步,曹晔心知这老管家所言不假,这海棠受创至今已五天了,这五天来她时而发烧,时而冷颤连连,即使是灌以吐番宫廷中最珍贵的延年水,依然没有效果,昏中只会发出无意义呓语的海棠,正如失水鲜花般急速地枯萎着,令每天不时守在她身边的曹晔,为之心疼不已。

 “依老人家的看法呢?”或许真如这老管家所说的,南人和北人体质有异,所以这在土蕃被视为还魂汤的延年水,对娇弱的海棠丝毫起不了作用。

 包重要的是…这可能会关系到吐番的命运…目前最迫切的便是找到那座全吐番希望所系的金银岛,假若因为海棠病笃,得罪掌理海权的龙王神君,后果不堪设想!

 “大王,我在京城之中曾听闻这冷菩萨木紫嫣将到北方行医,木姑娘虽是女之辈,但医术湛,她的父亲木兆垠本是天下第一医仙,后来不知为何原因退隐,不再为人医病,但木姑娘承继衣钵,医术不相上下。”

 “老人家的意思是请这木姑娘来医治海棠?”

 眉毛吊得半天高,老管家顿了顿才接下去说道:“大王,这木姑娘个性冷峻固执,从不知笑为何物,对她所不愿医治之人,如贪官污吏、罪无可澶的江洋大盗之类,即便以死相胁,她亦不为所动。”

 “哟,这女人真甚多鬼规矩的!大王,请大王下旨,由我巴焱带些选的弟兄,我们将那什么冷菩萨给捉到这凌苔号上来,我就不相信她一个姑娘家,能有多少能耐,非教她医好这海棠姑娘不可!”摩拳擦掌地说着,巴焱激动得脸红脖子地嚷嚷道。

 “巴焱,这人各有习皆不相同,咱们既是有求于人,自是不可怠慢。”低头沉思了半晌之后,曹晔转向一直微笑地伫立身侧的巴淼。“巴淼,现在距咱们最近的港口是何处?”

 俐落地将海图摊置在曹晔面前,巴淼笑地指着那一个个奇怪的符号,还有以各仔细勾绘出的航路。

 “大王,现在凌苔号的位置在此,继续往北方航行。过了这河口后,大唐的海驿就少了,倘若要由这附近泊岸的话,倒不如再前进的三十公里,进入突厥领地,现今突厥亦是内战未休,我们的人加以易装,可轻易地由此混入大唐边关。”手指往图上方移动,巴淼突然正起来。

 巴淼的话才停歇,那厢的老管家已兀自地拍起手来。

 “妙极妙极!巴三将军果是智谋足比诸葛孔明,如此一来,进可攻退可守,待医治好海棠姑娘,咱们便都可以回家矣!”捻着沾酒气的胡须,老管家直点头地说。

 老管家的话使得戍卫于门口及散立在曹晔附近的吐番兵士们,都油然地生出思乡之情,每个人面容上都浮现了各种渴望或思慕的情绪。

 被老管家的话勾动出心里最深切的期望,曹晔微微一颌首,但望向老管家的眼神却逐渐锐利了起来。尤其在老管家接连提出,要令那些康家水手和船工们,全都暂时松弛警戒,放他们上陆地去采办必需品的提议后,曹晔眼眸一转,巴鑫立即趋上前去搀扶着老管家。

 “老人家所言甚是,这么着,自吐番带出来的胭脂红也存量不多了,为老人家着想,就由老人家领些船工们上岸采购些柴米油盐蔬瓜果,免得后航行无处补给。”

 亲切地将老管家交给在门口的侍卫后,巴鑫面色凝重地折了回来。“大王,这老管家语意闪躲,昨天奴婢无意间发现他们似乎有某种奇特暗语用以联络,但百思之余仍找不出破解之道。”

 “我明白了,这也就是何以我要应允他所提之事。这些日子以来,我发现这些人未曾有过丁点儿惊慌,虽然是以强悍顽抗出名的康家船队,但这受俘于异族总是异象,惊惶失措在所难免,此为人之常情。观诸这凌苔号上的众人,却是恍若无事,只是做着本分之责,不曾有过騒动。若非这外传康家船队民心之悍有所讹误,便是另有文章!”微微推开窗,曹晔示意巴家兄弟和他一起望向外头,在没有吐番士兵看守下,仍三三两两闲聊着补渔网的船工。

 “大王的意思…”

 “若要查明真相,唯有放手一搏才得以明了内情。明天泊岸后,派一队人跟踪他们,依我判断这老管家必然在玩些什么花样。另一队人则变装入关,务求在最短时间内,找到那位木姑娘,挽救海棠性命。”

 宣完后,撇下正在分派任务的巴氏兄弟,曹晔忧心如焚的回到那个弥漫着葯味的舱房,正在打着盹儿的阿甲和阿乙,一见到曹晔进来,立即慌慌张张地自地板上站了起来。

 “海棠姑娘仍是昏睡不醒吗?”虽然心知肚明的望着上病奄奄的海棠,曹晔仍不放弃一丝希望地问道。

 “没…没有,大王。”

 “嗯,好生看着她,别再给我逮到你们在偷懒。”

 “是…大王。”

 “先出去吧,我要静一静。”

 听到门在身后关上,曹晔这才轻手轻脚地揭开盖在海棠下的那方白绢,伤口已逐渐收口,但仍有黄绿色的脓着,丝毫没有犹豫地,曹晔俯下头,以嘴着那些脓,再将之吐在一旁的痰盂内。

 这已经是他近来的例行公事了,刚开始时他试过以手指挤,但非但不易挤出那些脓,反倒将伤口得红肿扩大,令得昏中的海棠,亦是脸痛苦神态。

 但这脓肿不除,伤口势难愈合,灵机一动之下,他便以嘴为器,将那些脓出来。几下来倒也看出些成效,起码伤口已逐渐结疤,持续多的高热也稍稍减低。

 倒些金创葯在伤口上,曹晔为自己斟杯酒漱漱口,这才坐在沿,静静地凝视着状似沉睡的海棠,脑海里却不知不觉地浮现最近巴鑫所常提起的话题…

 “大王,这歌谣里已点清楚:黄金王妃堂隶邦,分明就是指这黄金王妃是由咱们吐番的兄弟之邦所来,这不是明明白白的说出黄金王妃的出处了?所以奴婢认为这海棠姑娘即是我吐番的黄金王妃,况且她又身系康家壮盛富强的秘密。大王,别再犹豫了,只要将这海棠姑娘立为我吐番之后,那…”

 “巴鑫,原本我并无意劫夺这凌苔号,但木已成舟,骑虎难下之余,也只有暂借这船去寻找那康家金银岛,但这钱财可借可还,人…更何况这海棠是海神之女,如贸然许聘,恐怕…”不待巴鑫说完,曹晔漠然地打断他。

 “大王,男婚女嫁本属天经地义,况且海棠姑娘虽贵为海神之女,但大王可是天命赞普,亦是人中龙凤,以大王君王之体,娶这海神之女亦无不当之处。大王,想我吐番始祖,亦是葛拉拉于天山采葯之际,与天界仙人,因而产下之子陵荣赞普,这人神合婚,早有前例可循。”

 对巴鑫所说的事,读史书的曹晔,白然是耳能详了。事实上,在多事的西域诸国中,婚嫁除了是繁衍种族的习俗,亦常当成政治上拢络或结盟的手段。

 比如他的生母,即是被当做和亲盟使而远嫁到吐番,但那毕竟是有父母君王之命,但这海棠…

 天天这样守候着昏中的海棠,曹晔有时会错以为已与她识许久,想都无法想像出要这么娇弱的女孩,生活在早穿皮袄午穿纱、围坐火炉吃西瓜的吐番,会是什么样子。

 再者,这海棠为救自己性命而命至垂危,此时此刻说什么也不适合谈这问题,所以曹晔总是三言两语即扯开话题。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,他放任自己去想及这问题:不该强掳海棠回吐番,毕竟这可不是用以回报救命恩人的法子;但放了她…一来金银岛未找到,二来…停顿了一会儿之后,曹晔突然脸震惊地陡然站了起来。

 这…我…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?但有何不可呢?我是王,我是赞普,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东西,又有谁人敢说一声不?只要将她带回吐番,就不必在乎那海涯孤鲨上门讨回这黄金般的女郎,如果她又是我吐番母仪天下的王后,即使是海涯孤鲨,亦不敢夺人吧!

 况且,我不愿放手让这净得透明的女郎离开我的视线一步。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沁入我生命之中,令我舍不得她,甚至,我已经有种她早已是我所有的错觉。唔,我得好好想想,必得好好想想了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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