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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 站在穿衣镜前,褚映珣反复打量着自己身上精致典雅的小礼服,心中既紧张也感慨。

 一早,邢圣便开门见山的向她提出请求,希望她能充当他的女伴,出席今晚的赈灾慈善酒会。

 从她来到邢家,他便一直对她照顾有加,她实在没有理由、更没有立场拒绝。

 得到她的应允后,他便差人带她到高级名牌服饰店,挑选她喜欢的礼服款式。

 从她踏进大门到离开都备受礼遇,纵使曾是人人称羡的企业千金,看过许多大场面、也习惯被服侍,但如此庞大的接待阵仗,还是第一次碰到。

 况且,这段日子她背负巨大的债务、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,心境上的卑微早让她遗忘昔日的风光,也不得不忘,这样她才能照着计画进行。

 她并非留恋物质享受才想夺回那应该属于她的一切,她不容许、亦无法原谅曹仲谦那个可怕的伪君子,糟蹋父亲的心意。

 稍早,她透过电视看到曹仲谦意气风发的出席记者会,宣布将与全球著名集团合作,在香港建造全亚洲最大的度假村,出尽风头。

 相较之下,她更显弱势。

 思及此,映珣不垮下肩膀,颓丧的叹了口气,娇美的脸庞染上一抹愁绪。

 自从那天离开邢拓的片场后,她再也没去找过他,而他也没回来过,她的计画于是乎停滞不前。

 也许,她应该听从邢拓的建议,转移结婚对象,说不定机会还大一些…

 顿地,邢拓轻浮的笑脸以及事发突然的吻,占据她的脑海,一股热气自头皮蔓延至脚底,将她紊乱的心思搅得更混沌不清。

 他明明不喜欢她,又为什么亲吻她?这个疑问不断在她脑中盘旋,始终推敲不出一个可能,却没有探究自己在意的动机。

 “抱歉,让你久等了,准备好了吗?”

 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骤然响起,让凝思出神的她吓了一跳。

 邢圣睇着她略为慌乱的俏颜,试探道:“在想些什么?想得那么入神。”连他站在她面前好一会,都没发现他的存在。

 “没有。”她垂下眼,小声的否认。

 她说谎的技巧不够高明,他一眼就识破,但并未追问。他话锋一转,由衷的赞赏。“你真美。”

 闻言,她的颈子弯得更低,双颊微热,吶吶的致谢。

 他胶着的视线同样令她感到不自在,但和邢拓相比,少了呼吸困难的症状。

 她总是不自觉拿他们兄弟俩比较,却迟钝的衡量不出两者在她心中的差别。

 “你一定会是晚会上最耀眼的女人。”邢圣很自然的口而出。

 他的声音很诚恳,替她增添不少信心。

 相同的话若从邢拓口中说出来,便会显得油腔滑调、毫无可信度可言。她暗自批评。

 在造型师做完最后确认后,两人相偕离开,搭乘气派的加长型凯迪拉克前往会场。

 坐在足以让人翻好几滚的豪华轿车里,身旁还有一名风度翩翩、事业有成的男人,映珣却有种错觉…

 自己彷佛是坐在南瓜马车上的灰姑娘,酸酸涩涩的。

 失去的一切…包括被摧毁殆尽的尊严…真的有可能凭着她的一己之力要回来吗?

 她完全没有把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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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从洗手间出来后,映珣发现邢圣正和几位商场大亨相谈甚,于是默默的站在角落等候。

 也才不久前的事,她还陪同父亲参加类似的晚宴,落落大方的在名政商之间周旋,如今却觉得格格不入。

 她害怕有人认出她、问起她的近况,所以她的头垂得好低好低,像只鸵鸟似的缩着身子。

 殊不知她躲避、低调的举动,反而更容易引起注目。

 “映珣?!”

 听到熟悉的叫唤,恍若被雷直击心脏,她全身僵硬。

 “你是映珣吧?我是蓉蒨啊!”她当然知道!她真心以对的知己,却也是不顾多年情谊的背叛者。

 自我介绍完毕,换一道男声落下。

 “哦,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你。”

 揶揄的口气凌迟着她的心,映珣发现自己正在颤抖,然而却缺乏勇气抬头与他们正面锋。

 她早该料到这种情况的…担心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。

 任凭单纯的她怎么想,都不会明白:为何他们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,唤着她的名字,没有丝毫愧疚?

 “看来你混得不错。”曹仲谦嘲讽道。“那么快就找到金主了?”

 受邀出席的皆是各行各业深具影响力的翘楚,或者富商巨贾,绝非像她这种一无所有、负债累累的人可以进得来的。

 而他最近和某跨国集团谈成合约,现今被誉为商界的金童,反过来成为别人逢吹捧的对象,前途似锦。

 映珣咬紧牙,强忍住腔屈辱,当他们是透明人般忽视、不理睬。

 不过,曹仲谦可没那么轻易放过她,伸手抓住她的手臂,强留住她。“多亏当初你不愿嫁给我,我才有今天的成就。”

 由于他们位于边陲地带,几乎是会场的死角,加上会场气氛热络,他们的争执并未引起注意与騒动。

 她奋力挣脱他的触碰,觉得恶心想吐。

 而他则握得更紧,存心痛她。咧开笑,朝她一鞠躬。“真是谢谢你。”

 豆大泪珠夺眶而出,她被伤得体无完肤、尊严然无存。

 “你大可以哭出声来,让大家看看昔日的千金小姐,现在有多狼狈。”他残酷道,笑得十分得意。

 他完完全全掌握她的弱点,此刻,她痛苦、羞得宁愿死去。她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,竟然只能任人宰割。

 控制不了摇摇坠的身体,觉得世界正在崩塌毁裂。

 “永远都是那副死样子。”曹仲谦皱着眉嫌弃道,鲁的将她推向墙边。

 她再没力气抵抗,让虚软的身子往后瘫倒,幸亏及时出现一道力量从身后支撑住,她才免于撞上墙壁。

 “喂!被了吧?!”

 她连睁眼的余力都没有,呈现半昏状态,隐约只觉得对方的声音似曾相识,却没法子辨认身分。

 “这样欺负一个…”邢拓顿了下,决定先收起“笨”字。“欺负一个女人,很丢脸。”调侃、轻松的语气,俊颜却很严肃。

 其实,她从洗手间出来后,他就看见她像个小媳妇似的躲在一旁,也不过多看了两眼,就莫名其妙成了“目击者”

 他再铁石心肠,也没办法目睹一个男人,对手无缚之力的女人动手动脚,有失男人尊严。

 虽然,他也常常很想掐死这个麻烦

 “你就是她的姘头?看起来真不怎么样。”曹仲谦一见对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,刻薄难听的字眼马上加诸在两人身上。

 “我也觉得她眼光很差。”邢拓意有所指的笑着。“否则,也不会成为你的未婚,你说,她是不是很没眼光?”锐利的反将一军。

 曹仲谦霎时脸色铁青,斥责道:“你算老几!耙这样跟我说话!”

 邢拓无惧的与他对峙,扬戏谑道:“算起来,应该是老大。”他指的是家中排行。

 “无聊。”他嘻皮笑脸的态度,令曹仲谦相当不高兴。“不管你是谁,我都有能耐让你…”倾近他、低音量气的恫吓道:“消失。”

 邢拓瞇眼蹙眉,提高音调很假仙的说。“真了不起。我该求你放我一马吗?”

 可是曹仲谦却当真,摆出高姿态道:“跪下来磕头道歉,我就饶了你!”自以为给了天大的恩赐。

 邢拓轻喃。“跪下来磕头?”又忽然撇嗤笑,以斩钉截铁的口气回道。“下辈子也不可能!”眉宇间净是自信,完全没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。

 对方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,彻底挑起邢拓的脾气,他突然能够体会怀中脸色惨白的笨女人,一心想报复的原因了。

 “邢拓?”映珣勉强撑开眼皮,看见他的侧脸,不肯定的轻唤。

 邢拓敛眉,低头看了沾泪痕的苍白脸庞一眼,现下的她像一尊玻璃娃娃,只消一点力气便可以轻易将她摧毁。

 他搂着她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些。

 “你…”曹仲谦被他不在乎的样子怒,表情阴沉的瞪着他。“我会让你后悔今晚的所做所为!”

 “听过你不择手段的无事迹后,我相信你一定会的。”邢拓嘲讽道。“后会有期。”

 阒黑的眼瞳中,是一片冷漠与不羁,随后拥着映珣离开。

 曹仲谦瞪着他昂然的背影,心里非常不是滋味。

 “跩什么!”

 不久之后,这家伙绝对会尝到与他作对的苦果!

 那种无名小卒不知姓名也罢,反正,他只要掌握褚映珣的行踪,便可以连带的整到她的金主,一举两得,很过瘾不是?

 有恩于他,不见得会回报,但得罪他,他必定以眼还眼、加倍奉还!

 他会让那不知死活的家伙见识他的能力,以他现在的身分地位,不是一个小角色招惹得起的!

 曹仲谦原本就扭曲的心理,在名利双收后变本加厉,已然自立为王,若有不顺心意者,便是与他为敌。

 他如此嚣张的奉行着这个理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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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离开会场后,邢拓将映珣送上计程车,让她回家休息。

 在他退出车门前,映珣霍地伸手抱住他的手臂,哽咽的请求:“不要走…”

 他皱起眉,觑住她泫然泣、没有血的脸,心微微一悸。

 “拜托你…”她气若游丝的央求着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 他黯下黑眸,轻轻拨开她的手,在甩上车门的同时,瞥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,像只被扔弃的小猫,而他则是没良心的弃主。

 懊死的邢圣,真会替他找麻烦!他还得负责帮他收拾烂摊子!邢拓在心中诅咒千万遍,一肚子火。

 他不耐的叹口气,百般不情愿的坐进车里,鸷的瞪着身旁荏弱的女人,沉声吩咐司机开车。

 映珣摀着脸,汹涌的泪水不断自指渗出,嘤嘤啜泣着。

 “哭什么!”他绷着俊脸,烦躁斥责。

 自责、悔恨、痛苦、无助…各种负面情绪扼住她的心,让她武装的坚强彻底崩溃,完全失控。

 她不想再独自承受孤单寂寞,渴望被疼爱,能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的握着她,指引着她、支撑着她,才不会失方向…

 邢拓被她的泣声搞得心烦意,随手了一把面纸到她手里,没好气的命令道:“别哭了!”

 熟悉的不悦语气,让她觉得好有安全感,心口泛起一丝暖意,稍稍驱走内心巨大的惊惶与恐惧,但身体仍不断发抖,止不住眼泪。

 见她没有停止的迹象,他决定不加理会,迁怒的对司机吼道:“开快点!”搞得他好像是哭她的负心汉,感觉有够差劲。

 无辜的司机被他的气势骇住,不敢有异议,踩下油门一路狂飙。

 抵达目的地后,邢拓付了几张千元大钞当车资,算是给司机愿意配合的谢礼,也算支付罚单的费用。

 下车时,他不甚温柔的捉住映珣的手腕,将她带下车、进到玄关后,马上准备闪人。

 他一松开手,映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顿时又慌张无措,马上反身从背后抱住他。“不要走…”

 邢拓背脊僵直,低头瞪住她环住他部的手,眉心挤出深沟。

 “不要丢下我…求你…”映珣贴着他宽阔的背,低切的恳求。她不想一个人面对排山倒海的惊惧与无依。

 “啰嗦。”他嘶哑道,气恼自己居然不忍推开她。

 她像攀附着浮木的溺水者,怕一放开手,便会跌坠至深不见底的黑暗中,万劫不复。

 “你这女人…真麻烦。”他喃喃埋怨。“我不会走,把手拿开。”皱着眉,冷漠中有几分莫可奈何。

 即使得到他的允诺,映珣仍维持相同动作,没有移动的意思。

 “我说不会走就不会走。”他叹口气,万般没辙的强调。

 “真的吗?”她像个孩子似的鼻子,呜咽的寻求保证。

 邢拓淡淡应了声,态度无形中软化许多。

 犹豫片刻,她才迟疑的松开环抱。

 他如释重负吁口长气,看了门扉好一会,最后还是打消出门的念头,径自迈开长腿走进大厅。

 映珣怔然的望着他颀长的身影,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甜蜜和感动充斥着心口,酝酿成无法言喻的奇异感受。

 剎那间,她彷佛捕捉到什么,但混沌的脑袋一时无法厘清。

 仔细回想起来,当她危急时,伸出援手帮她离险境的总是他。

 和他的相遇,也许,冥冥之中便已注定。甚或,是已故的双亲刻意的指引?

 “还愣着做什么?我家不缺铜像!”

 邢拓生气的低咆,从客厅传来。在她听来却宛若天籁,那么教她安心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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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将刚点燃的烟捻熄,邢拓始终处于暴躁状态,中一把无名火熊熊燃烧着,想找人出一肚子鸟气。

 邢圣那家伙径自在外头逍遥快活,到现在还没回家,手机也打不通。而他却必须和一个与灾星划上等号的笨女人共处一室,无法身。

 真他妈的令人不

 叩、叩…

 贸然响起的敲门声,让他顿时神经紧绷,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回应。于是,决定保持沉默。

 叩、叩、叩…

 这回比上次更大声、急切。

 邢拓按兵不动,不堪其扰的瞪着房门,古怪的表情恍若是厉鬼来索命。

 “你睡了吗?”

 带着浓浓鼻音的娇软女嗓音,透过门板传进耳里,魔音穿脑般折磨着他。

 意外的,对方似乎识相的放弃离开,又恢复一片宁静。

 接下来的时间,他躺在上怎么也睡不着,干脆起身出去小酌一番。打开房门,差点绊倒。

 什么东西?!他低头一看,血瞬间凝固…

 映珣像只猫儿似的蜷缩在门边,睁着蒙泪眼望着他。

 “Shit!”他再也克制不住的咒骂。“别用那种哀怨眼神看我!”好像他多对不起她似的。

 距离她第一次敲门到现在的三个钟头,她一直窝在他房门边?!

 “你究竟想怎样!”他咬着牙质问,眼神冷得冻人。

 她紧抿着,但豆大的泪水依然扑簌簌的滚落,在美丽的脸庞蜿蜒纵横。

 “说话!”他低吼。被她的眼泪搞得益加心烦意

 “我…我做恶梦…”她几乎泣不成声。

 这段日子经历的痛苦打击、慈善晚会上遭遇的屈辱与无助,在梦中反复上演,痛得她难以呼吸。

 打开全部灯光,只有一个人的安静空间,让她不住痛哭失声。

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找他,彷佛只有如此,才能安抚她伤痕累累的心。

 被拒于门外,使她备觉孤单,心揪得好疼、好疼、好疼。

 “所以呢?”他怒极反笑,嗤声嘲。“来找我解梦?”别开眼,不让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影响思绪。

 映珣摇摇头,垂下眼帘嗫嚅道:“我不想一个人…”就要被无尽的黑暗与恐惧噬。

 “你可以出去外面找别人。”他无情的提供意见。

 啐!他又不是她的专属保姆。

 “我只想要你陪!”接着他的话尾,她不假思索的喊出来。

 邢拓面无表情的盯着她。这种话他听多了,理应感到麻痹,为何此际竟头皮发麻、心中五味杂陈。

 清清紧缩的喉咙,他若无其事的开口:“我没义务足你的需求。”语毕,邢拓冷漠的越过她,很快消失在长廊上。

 映珣企图追上他,但由于步伐跟不上迫切的心情,导致脚步踉跄而不小心踩了空,从楼梯上滚落。

 剎那间,她并不感到害怕,只是心灰意冷,绝望的闭上酸涩的眼睛,不想醒过来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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