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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 什么叫化学反应?就是只要变了质的东西,便再也没办法恢复原状、再也不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。

 像是生米煮成饭、牛变成优格、鸡蛋变成荷包蛋…这些东西本质上虽然还有一样的成份,可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变成原来的东西。

 而人生也像是一连串的化学反应组合而成的,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,本质上或许还是一样的,可是却永远也不可能找回昨天的你了!

 康芹不想把眼睛睁开,一来是她没有勇气、二来是她已经觉得很累了。这二十年来,对她来说就像一场梦,而且还是最荒谬的梦。

 即便如此,外面的世界她还是要面对。难道永远的闭着眼睛,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吗?而自己也可以不去面对吗?

 第一次,她知道选择活下去的勇气要比选择死亡的勇气大上许多。

 睁开眼睛,她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法涛,原来他还没走,原来他还在她的身边。

 “你怎么样了?你和阿姨说了些什么?怎么会晕倒呢?”法涛焦急的问着。

 但是康芹却一双大眼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他,她不是不想回答法涛的问题,可是她除了看见他的嘴巴一闭一阖的动着之外,她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。

 不只是法涛的声音,就连这个空间里面所有的声音,她都听不见了。

 “你怎么了?你说话啊?”法涛焦急的摇着她的肩膀。

 “对不起,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,我完全听不见。”康芹说的很冷静,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够撼动她了。

 “不可能的,你开玩笑。”

 可是任凭法涛叫的多大声,康芹的表情依然一模一样。法涛把医生叫了过来,医生先帮康芹作了听力测验,才发现这个女孩子的听力真的丧失了。更离奇的是,她的耳朵构造仍然完好,为什么会听不见,医生也不明白。

 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完全听不见呢?”

 “她的耳朵并没有受到伤害,所有的功能都正常。惟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心理影响生理,她的大脑潜意识要逃避些什么,所以大脑下了指令让她拒绝接受外界传来的讯息。”这是医生惟一能找到的解释。

 法涛心想康芹会失去听力应该是和康咏玫有关系,他开始怀疑带她去见康咏玫到底做的对不对呢?

 怀忧心的看了康芹一眼,她一点也不担心的坐在病上,眼睛呆呆的看着窗外,若无其事的着自己的大拇指,好像外界发生的事情和她完全无关,她也一点都不在意。

 “那她的病能好吗?”

 “这很难说。有人在几天之内就会恢复正常,也有人一辈子都好不了。”医生就他接触到的病历下了这样的结论。

 医生出去了,只剩下法涛和康芹。面对这样了无生气的康芹,法涛觉得心疼,他想逃离,他不要看到那一张失去灵魂的脸孔。

 “我先走了!”法涛丢了一句话,才想起她现在根本就听不见。

 才走出医院大门,他就反悔了,他不能就这样把康芹丢在那个病房里,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她做点什么。

 他几乎是用跑的,跑到康芹的房中,才发现康芹还是维持着他离开时的那个模样。甚至对他的离开、回来,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
 法涛正想开口问她,却想起她现在听不见。于是他拿纸笔,在上面写了几个字。

 你生病了!他写。

 康芹看了那纸,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,还是继续着她的大拇指。

 “我的病不是今天才开始的。”

 她淡淡的说,显然对自己失去听力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。

 也许丧失听力也好,那她就不用去听那些残酷又伤人的事实了,她可以一辈子活在幻想中,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她。她的想法很阿Q!

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,曾经听过的话就不能当作没听过,她心中有个声音突然传出来。

 “…你是魔鬼的小孩…是你毁了我的一生…”那声音魂不散,在她的心上、耳朵旁,越变越大声,大到足以让她耳鸣。

 她痛苦的捂上耳朵,她明明什么都听不见了,为什么还会听到那些她最不想听到的话呢?难道就算她变成聋子,这些话还要来着她吗?

 “不要再说了!我什么都不要听。”她痛苦的大叫,整个人像是失控般的搐。

 “你怎么了?”法涛还是忘了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。

 但是她那个害怕的模样,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保护她。他把近似捉狂的康芹抱在怀中,轻轻的拍着她的背,让她有个地方可以靠着。

 渐渐的,康芹才平复下来,她安静的在法涛怀中,但是眼神又回到呆滞。

 法涛知道自己并不是同情她才留下来的,他是真的想要好好保护她、爱她。虽然他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,但是他可以肯定,那个伤害一定是非比寻常。她这样的一个女孩子,为什么要承受那些打击呢?

 他可以感受到康芹已经平静下来了,她的呼吸变得平稳,原来她已经在他怀中睡着。现在的康芹似乎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得到平静。

 法涛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疗伤?要帮她疗伤就要知道真相,既然康芹不肯说,那么他只有去问康咏玫才能得到答案了。

 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我也不认识那个女孩子。”康咏玫完全不想提那天的事情。

 她要那天的事情就像恶梦一样,过了就算。而康芹也从此走出她的生命,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。到现在,她仍然觉得只要看到那个女孩子,当年的伤口就像是被掀开了一样,那么痛、那么令人难受。

 “可是她现在躺在医院,失去听力。医生说她是受了太大的打击,心理不能负荷。”

 法涛注意的看着康咏玫的表情,希望能够看出些端倪,但是只见到她的脸抖了一下,随即恢复正常。

 “她的事情与我不相干,我也不想知道。”她满意现在的生活,有殷义方疼她、爱她,还有一个宝贝女儿媛媛,她不要再回想起过去那段痛苦的记忆。

 “阿姨,事情没那么简单,康芹坚持一定要见你一面,之后马上就变成那个样子。而你们又那么刚好都姓康,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!”法涛嗅出一些不对劲的味道。

 康咏玫脸色为之一变,但为了悍卫她现在的幸福,她马上就恢复正常。

 “她…她是我们远房的一个亲戚,找我问一些事情的。”她马上就找了借口。

 但是法涛何其聪明,马上就听出康咏玫说法前后矛盾,可见她一定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他,就像康芹一样,任他怎么问,她就是不说。

 这一点,她们两人倒是很像。法涛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,不如想别的办法来解开康芹心中的那个结。

 “算了!你要不方便说的话,我也不勉强。那我就先走了!”

 法涛拿了外套就要离开,但是康咏玫却叫住他。

 “法涛,你那么关心那个女孩子,你是爱上她了吗?”她很认真的问。

 法涛先是一愣,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,但是他渴望保护康芹的心态却益鲜明,如果这不是爱的话,又是什么?

 难道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女孩,只是不敢承认吗?为什么他总是不能面对自己,而把自己关在自己的牢笼中呢?

 他想起那天康芹对他说的话“你很胆小。”这句话这个时候想起来,觉得很贴切。一直以来自己表现的天不怕、地不怕的模样,原来都只是为自己的胆小作伪装。他到底在怕些什么?他不知道。“你不回答,我也知道,我从你的眼神、你的口气就知道了。”康咏玫毕竟是过来人。

 “难道我不能爱上她吗?”法涛突然决定不再害怕了。

 “你不该爱上她的,她有恶的血统。那是一种谁也没办法抹灭的先天遗传,她的存在只会带给别人痛苦。趁你还能身的时候,离开她吧!”康咏玫认定康芹的血里面有那个强暴犯的遗传。法涛不懂她在说些什么,以前的他或许会因为这几句话而吓跑,可是他现在决定要变得勇敢,他就不会害怕。

 “谢谢你的忠告,再见。”法涛洒的笑了笑,表示刚才康咏玫说的话,他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
 康咏玫目送着他离开,她不知道法涛和康芹会演变成什么模样,但是她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平静,让生活回到正轨。

 “护士小姐,她今天还有没有变得很歇斯底里?”法涛一到病房,就急忙的问特别看护,康芹今天的情形怎么样。

 “还不错,情绪都还平稳的。”能够看护这么一个安静又不吵闹的病人,看护小姐觉得这钱还好赚的。

 “那样就好!麻烦你帮我把这束花起来。”

 看护小姐拿了花和花瓶走了出去,法涛终于能和康芹独处。

 这些天来,法涛几乎天天都来医院看康芹,但是每次来,康芹总是那个模样,着自己的手指头,眼睛呆呆的看着远方,对于外界的事情完全不理会,恐怕刚才看护小姐在病房中放着超大声的音乐,她也是听不见。

 他拉了拉康芹的手,让她知道他的到来,而她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,没有特殊的表情,又继续刚才的模样。

 “你会好起来吗?你一定要好起来才行。”法涛自问自答。

 “想吃苹果吗?我帮你削一个好吗?”他知道她不会回答,所以就直接拿起苹果削皮。

 这时候康芹回过头来,认真的看着他削着苹果皮,她看的很有意思的模样。

 “听说苹果皮从头到尾都没有削断的话,就可以许一个愿望。”康芹总算开口。

 看到她总算是开口了,法涛觉得高兴,他连忙放下苹果,拿起纸笔,上面写着:你想许什么愿望呢?

 但是康芹笑了笑,她还能有什么愿望可许呢?

 “没用了!反正不管许了什么愿都不会变成真的。许愿又有什么用呢?”

 看到这样的康芹,他心如刀割。他知道是康芹的笑脸、乐观、开朗,让他变得勇敢,可是她却变成另一个人了,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康芹,但他仍然爱她爱的心痛。

 “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呢?”法涛激动的拉着她,让她看着他的痛心,却忽略了康芹已经听不到了。

 “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伤害,但是你不该放弃自己。就算你什么都没了,你还有我!到刚才我才明白,原来我是爱你的。”法涛勇敢的把自己内心感受全说了出来。

 但是他看到康芹茫然的脸,才惊觉到就算说了也没用,因为她根本就听不见。

 她把自己关起来了,看不见别人为她痛苦,她失去了所有的能力,在她听到残酷事实的那一刻起。

 “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?”康芹问了这样一句话。

 但是法涛没回答,重新又低头去削他的苹果,他会耐心的等到康芹恢复正常的那一天,他才会亲口告诉她,因为他要让她亲耳听到,而不是借由纸笔。

 他专注而认真的削着果皮,直到最后一刀,完全没断。他心中许了个愿望,他希望康芹能早康复。

 “吃苹果…”他把苹果放到她手上。

 康芹将苹果放到嘴边,咬了一口,在咬苹果的同时,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听见苹果在口中咬碎的声音,她不明白,老天爷干吗要让她恢复听力,她的听力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。

 但是她一句话也没说,她要继续伪装,她不要让别人发现她又听得见了。但事实就是事实,就算别人不知道,却也骗不了自己。

 她一言不发的吃着苹果,她要自己别再去想那些事,只要不去想,就可以当作从来没发生过。

 “今天我去找康咏玫了…”法涛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。

 但是康芹却清楚的听见了,她嘴巴停止了咀嚼,她的心在发抖,等着他把话说完。

 “算了!你也听不见,说这些又有什么用。”法涛笑了笑自己老是忘了她听不见的这件事。

 但是康芹却没办法骗自己,听见了就是听见了,又怎能装成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?

 要是法涛已经见过她,那么他就会知道自己是强暴犯的女儿。康芹的手在发抖,她不要别人知道这件事情,尤其是法涛,她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是那么的肮脏。

 可是法涛一定知道了…一定是的!她越想越绝望。

 “不要啊…”她抱着头大叫。

 “怎么了?没事的!”法涛轻揽着她的肩头,以为她的情绪又不稳定了。

 康芹靠在法涛的怀中,还是感到那么安全,她发抖,可是法涛会保护她的!她紧捉着法涛的手臂,她不能再失去这个人了!

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他呢?想到这边,她的手没力的放松开来…

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 法涛在开会的时候,看护小姐突然打电话到公司找他,说是康芹莫名其妙的失踪了。他听了之后,连会都来不及开,就连忙的赶到医院来。

 “我也不知道,今天早上我一来的时候,康小姐就不见了。”

 “我不是请你二十四小时照顾她的吗?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?”

 看着空的病,法涛的心中是焦急,康芹现在失去听力,她还能上哪去呢?万一发生危险的话又该怎么办呢?

 “对不起,我知道是我不好。我本来以为康小姐已经睡着了,所以才想回家去张罗一些事情,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。”看到法涛的脸色都变了,看护小姐觉得又抱歉又害怕。

 “算了,事情都已经发生了。再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,你就先回去吧。”法涛心灰意冷的挥了挥手。

 看护小姐看到法涛表示不追究责任了,她连忙快喜的走出病房,免得等会儿他改变心意,她想走都走不掉。

 法涛拿起那个枕头,心中思考着康芹到底会去哪里呢?她为什么要不说一声就离去呢?甚至连张纸条都没有留。

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,但是心中惟一的念头就是非找到她不可,否则他一颗心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。

 不知觉的,他笑了出来,那个女孩子竟然对他这么有影响力。她的失踪是无声无息的,却在他心中掀起一阵阵的波涛,恐怕连康芹都不知道吧!

 整个公司的人大概都走了吧!办公室外面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,在这个宽大的总经理室中,令人觉得格外的寂寥。是冷气太强了吗?

 应该是心慢慢结了冻吧!从心底发出的寒意,比什么牌子的冷气都要厉害。

 法涛刚才开完了一个漫长企划协调会,虽然他也想努力的集中注意力,但是还是凸捶了几次,这在以往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。

 一些员工看到总经理开会心不在焉,甚至还出了几次小差错,都感到很讶异。原来他们公司最完美的总经理也是有出状况的时候。

 但这也难怪,他毕竟是凡人,让他心无杂念是绝不可能,而他心中所想所念的就是那个失踪己经快一个月的康芹。这些日子以来,她像是化成泡沫般完全没有她的消息和踪影。

 他跑去康咏玫那里问过了,康芹没有再去找她;跑去问她同学,她同学说她已经很久没来上课;打听到她租房子的地方,房东说她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回去过。

 所有能够想到的线索,他都找遍了、问遍了,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。

 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照片,那是他和康芹在新思合照被记者登在杂志上的照片,他已经请人重新翻拍过。照片中的康芹笑得娇羞动人,眼神中闪着光辉,可是照片的人物如今去了哪里呢?

 把照片按放在口上,他认为这样就可以和康芹很接近了。看着前方那面玻璃,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,他不自觉又想起那一天也是下着雨,他和康芹一起在山上玩着拦车的游戏,虽然淋得一身,但是却是他生命中少数的快乐回忆。

 “康芹,你在哪里呢?”他问着。

 还剩下最后一个线索,如果再找不到康芹的话,法涛心中隐隐觉得会永远失去她。

 法涛看了看手上那张纸所写的地址,应该是这边没错吧!这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康芹的老家,他想她在受了伤之后应该会选择回家的。

 这一天,他排除全部的公事,特地来这边一趟。

 “请问…请问这边是姓康吗?”法涛站在门口很有礼貌的询问着。

 有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公公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,他好奇的打量着法涛,对于这样一个陌生的访客,他脸上写了不信任。

 “我们这边是姓康,你要找谁?”他始终没把门打开。

 “是这样的,我是来找康芹的。请问你是她的外公吗?”法涛在学校查到的资料,康芹好像是和外公、外婆同住。

 但是那个老公公听到他要来找康芹,好像变得更生气,他气呼呼的走到门边,带着敌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法涛。

 “你要找她?你是她在外面勾搭的男人?那个丫头、騒货,就知道去勾引男人。这种人,我不想再和她沾上什么亲戚关系了!”老公公说话意外的难听。

 法涛被这一番话给吓到了,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家庭,竟然会对一个这么纯、这么真的女孩子下这种评语?

 “你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外孙女呢?难道你不怕她听了会难过吗?”法涛气愤不过,他不能容许有人在他的面前污辱康芹。

 “难过?我看她皮厚的很。什么难听的话我没对她说过,她还不是一样死皮赖脸在我这边待了十几年。要不是我那口子硬要留着她,我早把她轰出去了!可我那口子就是不听我的话,所以才被那个货给克死了!”说到这边,老公公的眼角有些泪光。

 “这又不是她的错…”

 “我不想再看到她、也不想再听到她、更不想她的下三滥朋友在我这边吵吵闹闹。你还是快点给我滚!”老公公不耐烦的说着。

 “我只是想问康芹有没有回来过?”法涛不死心。

 “那个丫头要是敢回来的话,我就拿扫把把她赶出去!”老公公脸上青筋都爆出来了。

 法涛全身虚无力的坐在地上,康芹没有回来,面对这样的亲人,谁还有勇气回来?但是如果她没回家的话,她是上哪去了呢?

 惟一的这条线索也断了,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。法涛快要绝望了!

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康芹的外公竟是那样一个冷血的老头子,他竟然可以用那么恶毒的话来形容、诅咒自己的外孙女,而康芹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吗?

 不太可能吧!他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康芹,她脸上足、祥和的笑容,那时候他还以为她一定是个在幸福中长大的女孩子。

 没想到,她的生活环境竟然是这么不堪?那么她脸上的笑容、乐观豁达的个性就更是难得了。突然间,法涛觉得自己更爱康芹一点了,即使他完全不知道她的下落,但是爱就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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