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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 黄金斡尔朵。

 这顶圆帐很大,前所未有的大,足以容纳好几百人,宛若一座宫殿。圆帐外装饰着纯金,那些耀眼的黄金,反着大营里的营火与火把,即便在大雨夜里,帐中火光依然透了出来,远远看去,仍金光四,像黑夜草原上一颗硕大无朋的金色王冠。

 可是被强行带来的绣夜却没有心神去注意那些美丽的织锦,没有办法去注意这恍若以纯金打造的圆帐,她的眼是止不住的泪,身上的衣裳、长发更是早已被大雨浸,却仍沾染着鲜红的血。

 他的血…

 他死了。

 不可能还活着。

 就算强悍如他也不可能,她亲眼看见他在火箭中,被人以长矛前后贯穿,他曾经试着站起,直到另一名骑兵又出另一长矛,穿过他的身体。

 他倒在地上,再也没有起来。

 一颗心,在那瞬间,被撕裂,被狠狠撕碎。

 她无法抑制那撕心裂肺的苦疼,不住涌出喉间的痛嚎与哭喊。

 她终究还是害死了他。

 还以为,能够和他一起,白首到老。谁知道,只害了他为她丧命。

 她早该知道,早该明了,打她制造出黑火的那一天起,她就知道这一生,所有她得到的,终将失去,终会失去…心,是那么的痛,宛如被火不断焚烧。

 她被带进了黄金斡尔朵,让人扔到了地上,她没有注意,不曾再挣扎,甚至也不试图爬起,只有泪仍如泉涌,止不住、停不下。

 他死了。

 为了救她,被砍了一刀又一刀,即便如此,却仍要护着她,仍一再试图保护她,却因此惨死荒原上。

 她痛苦得难以呼吸,伤心绝,就在这时,一个男人走了进来,站在她面前,将一张华贵柔软的羊毯,盖到了她身上,然后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。

 “夫人,我很抱歉,我只是要人请张扬与你过来,并未要人杀了他,那不是我的本意。”她无法遏止热泪奔,只能透过泪眼,看着那一身劲装,被尊为大汗的男人,无法置信的?声反间:“那不是你的本意?”“不是。”别儿哥看着她,斩钌截铁的说:“我是真的打算封张扬为将军,但有人为了自身的利益,违背了我的命令。”说着,他站起身,拍了拍手。

 “把人给我带进来。”

 十数位浑身也透的将士,和三位穿着战袍的大将,被五花大绑的拉了进来,跪在别儿哥与她面前。

 别儿哥负手于她身前,看着她道:“这些,是杀了你丈夫的人,他们受了这三位大将的教唆,才会置张扬于死地。如今,我将他们全与你,要杀要剐,要剥皮要斩首,都任你处置。”绣夜含泪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蒙古将士,终于爬站了起来,她身上的毯滑落,她连看都没看一眼。

 帐中的人,都能看见她的衣滴着水,发也滴着水,那些水,混着血,在地上印下鲜红的水痕。

 她瞧着那些脸槁木死灰的男人,苍白的小脸上泪痕遍布。

 然后,她转过头来,瞧着那个被人称作北地之主的大汗,张开早已失去血的小嘴,哑声间。

 “你想我为你制造黑火?”

 “是。”

 “为你取得天下?”

 “对。”

 她朝他伸出了一只手,仰起白透如纸的小脸,幽幽再问。

 “可以给我你的刀吗?”

 别儿哥看着她,出了间的刀,递给了她。

 “大汗!”旁边有将士见状,忍不住出声阻止。

 他抬起手,示意那些人闭嘴,还是将刀递到她面前。

 绣夜用染血的手,握住了那把磨得无比锋利的弯刀,然后一步一步,走到那些被迫跪着的男人面前,瞧着那些杀了他的男人,哀切的哑声开口。

 “我说了,我愿意同你们回来,只要你们放过他,别杀他我什么都愿意做…”她心痛无比的抬起头,转头看着那个黄金斡尔朵之主。“为了他,我什么都愿意做…”两行清泪,再次从她含苦痛的黑眸中滑落,教人为之动容。

 “我什么都愿意…”

 说着,她高高将大刀举起。

 帐中厅内所有的人,都等着她把刀挥下,斩杀前面那些将士,为夫报仇,谁知她却只看着大汗,泪面,眼凄厉的冷声斥道。

 “别儿哥,你今夜所为,最蠢的,就是派人杀了我的男人!”话未完,她已反手将刀往内转,让刀锋朝着自己的颈顶,狠狠往下回拉。“住手!”蓦然领悟她想刎颈自裁,别儿哥怒目一瞪,一个箭步上前,抬脚踢去她手上大刀,反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,火冒三丈的吼道。

 “你他妈的不识好歹!我给你活路你不要,竟想死?!”没想到他速度如此之快,绣夜被打趴在地上,口鼻出了鲜血,却仍回首瞪着他,含泪很声道:“你没下令?你以为我有多蠢?!你若没有下令,他们敢如此做?你杀我男人,还想蒙骗于我,要我为你夺取天下?我宁死也不会为你制作黑火!”说着她试图咬舌自尽,他却反手又甩打她一掌,就在此时,外头忽然传来恐慌动,伴随着凄厉的惨叫。

 他抬首,只见一头黑色的庞然大物冲进帐来,眨眼间就跃过座前长毯,咆哮着冲到他身前,他惊骇狂退。

 待他站定,定睛一看,顿时吓得骨悚然。

 那是一头狼,一头巨大的黑狼,长尾、利牙、黑眼,即便四脚着地,也比牛马还高、还大,它全身发漆黑如夜,恐怖得像暗夜里最深的恶梦。

 “阿朗腾!是阿朗腾!”

 帐中护卫惊呼,吓得脸色发白,人人刀相抗,但在那瞬间却没人敢上前。黑狼停在那女人面前,紧盯着她。

 虽早将生死置之度外,但突然冲出如此可怕、前所未见的巨大黑狼,仍教她反的往后爬退,但它跟上前来,将她到了帐篷边。

 她小脸刷白,不自觉惊颤抖着,以为那黑狼会张嘴一口咬死她,将她吃入腈,可它只用那双黑得吓人的眼,瞪着她…不,是看着她。

 那双眼,那双黑色的眼,如此熟悉,充了痛苦、悔很,和万般的柔情?

 绣夜一怔,既害怕又困惑。

 就在这时,有人鼓起勇气出长矛,它霍地回首,张开那巨大的嘴,一口狠狠的咬住那长矛,坚硬的长矛轻而易举的被它的白牙咬碎迸裂。它怒瞪着那些蒙古兵,发出威吓的咆哮。

 被它一瞪一吼,每个人都吓得倒退连连,甚至还有人摔倒在地。

 它偾怒环顾众人,嘶牙咧嘴,狺狺低吼,最后视线狠狠定在他身上。

 别儿哥能看见那眼中的愤恨,他浑身寒直竖,忽然间知道,它想杀了他,这怪物来这里,就是为了杀他。

 有生以来,他第一次尝到了当猎物的感觉,那种无路可退、随时会命丧黄泉的恐怖。

 有那么刹那,他无法动弹,然后下一瞬,求生的本能,终让他惊恐万分的张嘴开口对手下嘶喊出声。

 “还愣着做什么?杀了它!快杀了它!放箭!快放箭!宰了它!”被他这一喊,将士们清酲过来,纷纷举起大刀,抓起弓箭长矛,朝那黑色怪物投撤而去。

 它没有跳开,只是移动了身体,用庞大的身躯护住了在墙边的她,甩头张嘴咬断那些疾而来的箭与矛。

 有那么一瞬间,它用那黑得发亮的眼狠瞪着他,似要冲上前来,别儿哥吓得心头狂跳,但下一刹,帐外的将士们,持刀冲了进来,张弓箭。绣夜见状,没有想,惊慌得张开双手,挡在它身后。

 “不要!”

 它在瞬间回过身去,一口咬住了那个会制造黑火的女人,以身体撞破了大帐,咬着那女人冲了出去,徒留下不断灌进风雨的大

 所有人惊魂未定的面面相觑,从头到尾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,只有别儿哥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。

 看着那被那头野兽撞出的大,和已经开始倾斜、揺揺坠的金帐,别儿哥脸色发白的着气,将抖个不停的手藏到身后,吼道。

 “还不快追!傍我宰了它!宰了那头恶狼!谁要能宰了那头野兽,我赏黄金万两!破格拔擢当将军!”将士们闻言,纷纷冒着风雨冲了出去。

 可那黑狼早已带着那女人,冲进漆黑的狂风暴雨中,消失了踪影。

 当它回头朝她张嘴咬下,她还以为自己会死。

 可它只是衔住了她,没将利牙戳进她的身体,没让她肚破肠,没将她一口下。

 那巨大的黑狼,只是衔着她,冲破了金帐,在风雨中狂奔,它的速度那么快,让她分不清东南西北,搞不清楚天地干坤。

 她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替它挡箭,为什么会惊喊出声,只是在那瞬间,她的身体就动了,张嘴就喊了。

 它跑出了风雨之中,奔出了漫漫黑夜。

 当它停了下来,她能看见远处天地交接之处,微微泛着光。

 然后,它着气,把她放了下来,张嘴松开了她,轻轻的让她落在萆地上,她匆匆爬坐起身,惊惶的看着那头黑狼。

 它瞧着她,看着她,深深黑眸里,是难以言喻的苦,尽是说不出的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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