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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零六
 白中听闻外头来了捕,连忙停了手上擦头发动作,看着张谏之发愣。

 张谏之却道:“不是什么大事,你待着别动。”他说得轻描淡写,转身便开门出去了。

 刘捕客栈前堂绕了一圈,瞧见张谏之过来了,脸上一笑:“哟,张掌柜忙啊。”

 “托各位大人福。”张谏之不急不忙走到柜台前,将账簿收起来:“不知大人要吃喝些什么,小民必双手奉上。”他脸上虽无谄意,嘴上这话说得却将对方捧上了天。

 都说捕上门不是什么好事,可捕也要吃喝,这个点来,怎么也不可能是为了案子,就算,不可能成这样。

 “张掌柜当真会说笑,我们给青天老爷当差,哪受得起这称呼。”刘捕找了个桌子坐下来:“一斤牛罢,要是有十年陈就好了。”他掉头看看门口:“掌柜门口泼那个,便是十年陈罢?”

 狗鼻子。阿堂站一边暗暗嘀咕着。

 张谏之从从容容应道:“伙计手脚躁,不小心翻了。”他偏头对阿堂道:“上一斤牛,再给大人上些小菜,一瓶十年陈。等等——”张谏之装作很识趣样子,对刘捕道:“不知捕大人吃不吃酱肘子?”

 刘捕眉眼均是笑开:“哎呀掌柜如此大方,我怎么好意思呢。”

 张谏之脸上无甚表情,只偏头对阿堂道:“去罢。”

 阿堂就知道这种人上门一定是白吃白喝,掌柜也真是个软包子,就任人捏么?太好说话了啊。他忿忿去了后院伙房,踹了一脚坐椅子里打盹儿大荣:“切一斤牛一盘酱肘子,我去准备小菜和酒。”

 大荣迷糊糊站起来,嘀咕道:“谁啊?吃这么多,真是不差钱。”

 “刘捕啊,方才来时候吓我一跳,还以为我们这儿有人犯事了。哎,得罪这种人往后就别双桥镇混了。”

 大荣眼睛,又道:“我右眼跳得厉害,总感觉要出事。”

 “瞎叨叨什么呢,手脚麻利点。”

 前堂刘捕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张谏之搭着话,什么这阵子有没有可疑人等住店啊,有无偷盗啊等等。张谏之对答如,低头将这月水簿翻出来,又从底下屉子里出一本空簿子,不急不忙地摊开来,抄着原先那本上记录。

 既然宋秀才那么早就已经死了,那前几来“宋秀才”不是人罢,他居然脑子糊涂到人鬼不分了,这水簿上写着“宋秀才两坛青田酒”看得当真瘆人啊。

 那边刘捕见他提笔写着什么东西,道:“瞧掌柜这样子,似乎真是理万机啊。”

 张谏之头也未抬:“算不得,平里懒了,到月底就忙。”

 说话间,阿堂已经端着个大托盘将酒菜都送来了。外面天黑漆漆,起了风,阿堂端着空托盘往后院走时,觉得森森,不由起了皮疙瘩。

 刘捕吃着酒,头自言自语道:“哎,头怎么忽然觉得这么重,难道喝多了么?”

 张谏之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,一只大蛤蟆一样东西趴他头上,看起来很是滑稽。

 刘捕这顿本该吃得很畅饭,却因为头突然变沉而有些郁郁。他起了身:“哎呀,有些不舒服了,饭钱记我账上罢,改天再结。”言罢便提着刀子晃晃悠悠出了门。

 “您走好。”张谏之说完接着抄手上这本账,故意抄漏了宋秀才那笔账。等他悉数写完,提了原先那本水簿走进伙房,丢进了正烧火灶膛里,纸页遇火即燃,很便成了灰烬。

 就当没有过这回事罢,太晦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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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宋秀才尸体被发现是十天之后,有个印社人定期过来给宋秀才送书,结果发现宋秀才已死了一个多月,身子都烂掉了,便赶紧报了官。

 宋秀才没有亲人,一个人过日子,之前据说还好好,身体很健康,怎可能说死就死了呢,且还死偏房里。官府人闲得不得了,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案子,那当然是要彻查一番记个功等年底往上报。

 捕仵作去了好几个人,宋宅门口是挤了围观百姓。刘捕捏着鼻子瞧了一圈,命手下一个小捕道:“你去瞧瞧,有没有屋子被胡乱翻找过。”

 小捕们飞地散开了,四处查视一番回来禀告道,屋子都未被动过,应不是盗贼作案。

 那边仵作口鼻掩着白巾仔细查验宋秀才尸身,半天才直起身,道:“从外观看,宋秀才身上无明显伤口呢。”

 刘捕忍着恶心,想了想道:“会不会是被掐死?”

 仵作摇摇头道:“掐死不大可能。依小人看,不是闷死便是吓死,又或者…太累了暴毙罢,不是什么大案子。”

 刘捕瞧瞧这周围,嗒嗒森森,地上还有虫子爬,觉得实太晦气了,便招呼小捕们过来:“将宋秀才尸身抬到义庄去。”

 本想着逮个大案子查一查,没料居然是这种吃力不讨好活计。刘捕心里很是不,他从那宅子里出来后觉得浑身都重得不得了,很累啊。

 待他回了衙门,跟上官一禀报,上官直接甩了他一个嘴巴子:“胡说,宋秀才家那么厚底子,说他是自己死有人信吗?你小子别想偷懒敷衍!这几上头有大官下来巡查,给我认真查案!”

 刘捕挨了这一嘴巴子,是不,出了衙门,忽凑过来一个人,那人自称是住镇东,就与宋秀才家隔了一个拐角。

 那人道:“若您能给小报个功,小便说这几瞧见过谁。”

 “查出来自然不少你功劳。”刘捕瞪他一眼:“说瞧见过谁往宋宅去过。”

 “说起来啊,那我瞧见一个挑酒,进去了。”

 “啥时候啊?”刘捕还有些不信他。

 “就十多前啊。”那人回忆了一番“天黑了罢,我见他进去过,挑了两坛子酒,估计是客栈送酒。张掌柜您认识不?宋秀才以前常他们家买酒,过一阵子便送酒来。”

 刘捕蹙眉,说:“知道了,你可以走了。”

 那人道:“小人家里现下穷得连买米钱也没了,您能看…”

 刘捕踢了他一脚:“你这消息有啥用,滚。”

 那人却不走,偏说:“不信话刘捕与小人一道去张掌柜那儿问问不就知道了?”

 刘捕心道也好,有个证人看张谏之怎么说,遂拎着那人往客栈去了。

 进客栈时张谏之正忙,刘捕踏进门搁下刀子,便道:“张掌柜,镇东宋秀才死了,你可知道?”

 张谏之本和客人结账,抬了头道:“宋秀才?”

 楼上正打扫卫生白中闻得楼下刘捕声音,又听到张谏之说“宋秀才”三个字,心里立时咯噔了一下。

 刘捕拖过证人,道:“你瞅瞅,那是谁去送酒?”

 那证人回想一番,四处看了看,张谏之?不像…他目光陡然移到楼上,倏地指了正拖地白中:“就是她!”

 刘捕顺着他手指方向瞧了一眼白中:“下来!”

 白中依言下来了,刘捕指着她便道:“你十前去宋宅送酒,发现宋秀才死了为何隐瞒不报?!你可是心里有鬼?”

 白中不做声。

 刘捕见状与张谏之道:“张掌柜,你这个伙计我先带去衙门了。”

 张谏之“哦”了一声,然立时又说:“大人等等,小民尚不是很明白这其中到底…”他脸疑惑望着刘捕。

 刘捕当他是真不知此事,便道:“镇东宋秀才死了,证人说见过你家伙计十前往那边送过酒,喏——”他指指白中:“就是这个人。”

 张谏之蹙眉:“十前送过酒吗?”他很是纳闷模样,翻出水簿来,着急地翻着,嘴里还嘀咕着:“十前送,那就十五前左右定,宋秀才…诶?没有宋秀才…”他抬了头,很是困惑地与刘捕道:“宋秀才三四个月未来过了,莫不是那位证人小哥看错了?”

 什么玩意儿,刘捕皱了眉,三两步走到柜台前,一把拿过那簿子,连翻好几页,也没见到宋秀才三个字。他抬头瞅一眼张谏之:“你可是每笔都记了?不会是忘了罢?”

 那边阿堂出来了,忙嘴道:“我家掌柜很细心,怎可能忘记账呢,再者说,若是忘了记,便也不会给宋秀才送酒了,您那证人靠谱吗?”他又瞅瞅门口不知所措白中:“小白你回来,还真打算去衙门啊。”

 张谏之重拿回账簿,似是斟酌了下:“斗胆问一句,不知宋秀才是何时…死?”

 刘捕道:“一个多月前了罢。”

 “一个多月前?”张谏之重复了一遍。

 刘捕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,拍了下那证人脑袋:“你小子诓我罢,死人怎么上门定酒啊,见鬼了不成?”

 白中心里默默想着,确是…见鬼了。

 那证人不服气:“他们说没有就没有吗?指不定是死之前定酒,拖了许久,十前才想起来就去送了呗!”

 张谏之又低头翻出之前月份账簿来,很是紧张地翻着:“不会啊,小民当真许久未见过宋秀才了。”

 刘捕迅速抢过来,哗啦啦翻着,连续两三个月簿子里确是没有出现宋秀才三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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