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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
 第二天中午,秦依约来到了孟老槐的家中。孟老槐的咳嗽已好了很多,正认真地给一把小黑弓做着调整保养。见到秦敲门走了进来,他只是点点下巴,示意秦自己找位置坐下。

 秦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小黑弓,这小黑弓与上次他所见到的大黑弓颇为相似,但只有两尺高。

 半晌,孟老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,轻轻拉了拉弓弦,满意地点点头后,忽然开口道:“小子,知道我找你来做甚么吧?”

 秦见他黑弓在手,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,充了威慑力,与前两天病恹恹的颓然老头截然不同。他不由自主紧张起来,恭敬道:“正要聆听前辈的教导。”

 孟老槐厌恶地哼了一声,盯着他冷道:“别给我来这套,我讨厌惺惺作态。上次不是很轻易就制伏我了?再来试试?”

 秦被他盯着,就像被蛇盯上的猎物般,全身寒倒竖。一个毫不会武功的人,居然有如此威慑力的眼神!他苦笑道:“上次是小子无知,得罪了孟老,还望孟老恕罪。”

 孟老槐盯了他一会,将手里的小黑弓递给他,道:“试试。”

 秦小心翼翼接过,聚气于臂,三指拈弦,用力一拉,此次弓开如满月,大小力度都刚刚好。他惊喜道:“好弓!”

 “好什么好!不懂装懂!”孟老槐接回小黑弓,放到桌上。秦不以为意,只是笑笑。

 孟老槐问道:“之前在深山里多管闲事的小子,是你?”

 秦不敢隐瞒,将当之事简单说了一遍。孟老槐冷哼道:“就你这点小本领就敢独闯深山?你是太小看山林还是嫌命长?”

 秦偷看他的脸色,趁机拍马道:“孟老箭术了得,举世无双,若能得孟老指点一二,自然哪处山林都去得。”

 孟老槐不置可否,又问道:“你认为,弓箭之道,最重要是哪个字?”

 有戏!秦心中兴奋,脸上却半点喜都不敢。他沉思了一会,更加恭敬地答道:“稳字。”

 “为什么不是快、准、狠?”

 “手稳,控弦稳、持弓稳,箭才能得快,得准,得狠。”

 “自作聪明。看你手势,以前从未接触过弓箭?”

 “是。”

 孟老槐盯了他半晌,才问道:“你拜费老鬼为师多长时间了?”

 秦答道:“我跟随师父学医已有两年余。”

 孟老槐指叩木桌,道:“若学医与学弓只能选一样,你要选哪样?”

 经过前番对话,秦慢慢轻松起来,他厚着脸皮试探道:“二者俱选。”

 孟老槐冷笑道:“好大的口气!医道与弓道都是博大深,你一辈子都未必能真正学好,还想两样都学?”

 秦不为所动,他将道:“徒弟水平如何,一方面看天分勤奋,另一方面看师父教得怎样。费老是好师父,小子也算勤奋,只要孟老您也教得好,二者兼顾应该可以做到。”

 孟老槐果然然变道:“你是认为我不如费老鬼?”

 秦恭敬道:“费老医术高明,孟老箭术了得,小子年幼无知,怎敢妄加评论。费老教我两年有余,教得极好,我是深有感激的。”

 孟老槐呸了一声道:“费老鬼有什么了不起,当年我猎虎时他还拖着鼻涕跟在我后面跑呢。你想要跟我学弓,就不要再跟费老鬼学医了。医术与箭术,二者只可选其一。”

 费大夫在秦心中,是亦师亦父的长辈,听得孟老槐左一句“费老鬼”右一句“费老鬼”地骂着,早就一肚子气,只是为了学箭术而一直忍着,此时听他语气傲慢,言语辱及师父,终于忍无可忍。

 你箭术高明又怎样?凭什么侮辱他人?秦的倔脾气也上来了,他拍桌而起,怒道:“费师父待我恩重如山,养我教我,我至今未有寸报,怎可为一己私利离他而去。孟老,我之前敬你是前辈未敢得罪,若再侮辱我师父,别怪小子无礼!”

 孟老槐手一扬,已弓开箭上,锋利的箭尖直指秦,他冷笑道:“小子,发脾气得有底气,你有把握能在这等距离下躲开我的箭?”

 秦心中一寒,在强大的威慑力下,他竟连指头都不敢动。他深一口气,默运丹功,瞬间晋入空明状态,无生无死,无我无惧。他淡然道:“小子自问躲不了。但有些话小子不能不说。为人师表需德艺并重,缺一不可,一言不合便恃强凌弱,终究是落了下乘。费师父医术为我所敬,但我更敬他宅心仁厚,待病患如己出,尽心尽责,光明磊落问心无愧!”

 孟老槐脸色极为难看,怒道:“你不怕死?”

 秦傲气上涌,他头一仰,道: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

 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…”孟老槐反复默念了几次,目光奇异地望着秦,哼了一声,手里的弓箭重新放回桌上。

 秦感觉后背是冷汗,他一拱手:“孟老保重,晚辈自问无缘跟随孟老学弓,就此告辞。”他转身大步就走。

 眼见他已跨出大门,孟老槐忽然叫住他:“慢着!”

 秦不敢再走,止步站定,回首道:“若孟老仍侮辱费师父,请恕小子无礼,不愿逗留。”一半是气话,另一半则是心寒想早早走人了事。他已放弃了跟孟老槐学箭术的打算,昔日孟老槐一箭之威,至今仍在他心中留下着阴影。他实在不愿再被这样的神箭手用箭指着。

 孟老槐咳了几声,缓过口气,怒道:“你师父叫我‘孟老槐’,我叫他一声‘费老鬼’怎么侮辱他了?他比我年纪小几岁,我见过他拖鼻涕跑来跑去又怎么侮辱他了?”

 你不就是叫孟老槐么?直呼其名有什么问题。

 见秦一脸呆相,孟老槐怒气冲冲道:“我叫孟淮,‘淮南’的‘淮’!只因这院子里有棵槐树,费老鬼常取笑我孤伶伶一人像是棵老槐树,就叫我孟老槐!你说是我先侮辱他还是他先侮辱我?”

 这两个老爷子还真是爱抬杠,秦哭笑不得道:“小子无知,还望孟老恕罪。”

 孟淮怒哼着,拍拍桌子,道:“还站着干嘛,给我上茶!”

 “上茶?”要我上茶赔礼道歉?秦苦笑着回到屋子里,见桌子上已有壶和杯,一摸,水还温热,便倒了杯茶,递到孟淮面前,恭敬道:“请孟老喝茶。”

 孟淮不接,咳了两声,又怒道:“费老鬼没教过你,拜师要跪着上茶?”

 拜师?秦喜出望外,连忙跪下:“师父在上,请受秦一拜!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礼,这才双手奉上茶水:“师父,请喝茶。”孟淮哼了一声,接过一饮而尽。

 什么医术与弓术只可选其一,孟淮不提,秦自然乐得装糊涂。

 待得秦坐下,孟淮问道:“‘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’,这两句话不错,你是从哪里听来的?”

 原来是这句话打动了你。也不管这个世界里文天祥是否会蹦出来,秦先在心里感谢了他几百次,讪笑答道:“小子随口而发,让师父见笑了。”

 孟淮目光奇异地打量了他半晌,才道:“听费老鬼说你一年多前便斗联楹斗赢了那魏老头,看来并不是吹牛的。”他将桌上的小黑弓和一个装箭矢的箭袋递给他:“拿着,以后这就是你的。”

 “谢师父!”一下子就装备了远程武器,秦大喜。

 “跟我来。”孟淮带着秦到了后院,这后院居然远比前院要大,起码有百步之长。后院的远处立着距离大小不一的箭靶。

 “以后有空就来这里练箭术。学医要懂药物和医理,学弓同样要明白弓箭的构造和原理。我只给你这袋箭,以后你就得自己制作。”

 孟淮虽然性格孤僻易怒,教起徒弟来却极为有耐心。他给秦讲解弓箭的制作、构造,包括选材、打磨、保养,连箭头大小、箭杆长度、箭羽的尺寸、镶嵌技巧等细节也无一遗漏。秦掏出铅笔,划出弓箭的草图,详细地作了备注。孟淮见铅笔特别,问了几句后,便指导秦在草图上写上更多的细节,光是箭就画了五种,大小参数各异,用途也不尽相同,上次秦所得的三尖菱箭也在其中,乃最常用的中短距离速箭,至于制弓的干、角、筋、胶、丝、漆等更是写了整整两页。秦手中的小黑弓乃是上乘柘木所制,涂以黑漆。

 待得秦记录完毕,孟淮正道:“小子,这弓术乃我毕生心血所得,我现在只传你一人,你万万不可随便外传,一旦所传非人,将祸害无穷。”

 秦心中一凛,答应下来。他想了想问道:“那少枫呢?他也不能传?”

 孟淮望了他一眼,道:“那小子还不争气,等他能开我的黑弓,我自会传他,不用你多管闲事。”说到“多管闲事”老人似乎是想起了前几天在深山老林的事,嘴角竟出一丝的笑意,他从怀中掏出四个指套,递给秦:“这是蟒蛇皮所制指套,你戴于食指、中指、无名指和小指之上。”秦依言戴上。

 孟淮命他从屋里拿出大黑弓,自己也戴上同样的指套,接过大黑弓后,他一边演示着开弓技巧一边解说:“我练弓之术与旁人的颇有不同,别人多数重箭矢的瞄准,我更重开弓的速度和力度,尤其是你后要修炼我的连珠箭,开弓上更需下苦功。你练开弓时,最初可用四指,习惯后便慢慢减至二指,只用无名指和小指来控弦。只有把弓身、弓弦的每一分力度、每一分变化都了然于,才能将箭矢如臂使指,随心所中目标。”

 秦习武多年,使他更能全面细致地观察老人每一个细节动作,腿、、臂、手,特别是四指、三指、二指的不同控弦方法,牢记在心中。

 孟淮演示了几遍后,让秦试着用四指、三指、二指控弦开弓。经孟淮纠正几个细节后,秦已能准确无误地迅速开弓,孟淮满意地点头道:“小子,这小黑弓乃一石弓,今天起你每开弓千次,以后逐年递增一千次,当你能一开弓五千次后,就可换我手里的二石大黑弓。”

 他见到秦口凉气的苦闷表情,便似笑非笑道:“你刚才不是说练功勤奋,可以兼顾弓术和医术?如果这点也做不到,后面的弓术就别学下去了。”

 孟老您说漏了,其实我还有武术要练习。秦没敢说出来,认真地点头称是。

 晚上,秦把学弓之事和费大夫说了,费大夫只是摸摸他的头,叮嘱他注意身体,别太辛苦,两个妹妹则好奇地抚摸着小黑弓,问个不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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